
紀實散文·父親和糧食
許春旭
父親一生勤勞、善良、節儉,特別珍惜糧食。
上世紀中期是大生產年代,盡管人們起早貪黑地勞作,但糧食產量依然很低。當時,除了公糧和留存種子,生產隊憑工分和人頭,每年分給各家的糧食只有一兩袋麥子和若干雜糧。在收成不好的年份,各家分到的糧食更是少得可憐。
那時,對我們還在孩童時期的兄妹五人來說,能吃上麥面做成的各類面食和花卷饅頭可是奢望美食,我們只能在麥罷、中秋節和過大年三個時段才能享用幾天。大多數的日子里,我們只能靠雜糧特別是紅薯系列的粗糧充饑,蒸餾紅薯和紅薯干湯、紅薯面饃成為我們能得以溫飽的常年主食,撐著我們熬過了那些艱難歲月。
家里只有父母兩個勞動力,我雖是老大,卻因年紀小不能掙工分,父母只有拼了命地揀生產隊最重最累最臟的活干。因此,父母在生產隊里掙工分最多,每年分得的糧食比別家也要多些。在我的記憶里,家里從來沒有鬧過饑荒,偶爾還有親戚和鄉鄰來借糧食,父母也常常盡力給予周濟,幫助他們度過荒年。
實行聯產承包后,父母更是辛勞,除精耕細作每一畝薄地外,還在責任田里撒些菠菜、青菜等種籽,莊稼起身前,讓我們全家和親鄰能有蔬菜吃。家里常年養著一頭牛或一匹馬,至少還養著一頭豬、兩只羊和十多只雞子,庭前院后也種上瓜果蔬菜之類,在村里頭日子過得也算得上殷實。
父親總說:“一粒糧食一滴汗,糟蹋不得!”這句話,他用一輩子的行動做了注解。
每到收獲季節,特別是生產隊分麥子的時候,父親都要帶著我們,拿著笤帚、簸箕,到生產隊的大場里去,看村民們分麥子。等麥子分完了,父親就帶著我們,彎腰弓背,用笤帚將灑落在場面上、地縫里零星的麥籽掃攏一堆。捧著這些麥子,父親清瘦黝黑的臉上滿是笑意卻又語氣嚴肅:“這些麥子磨成面,管搟好幾碗面條,蒸兩個饅頭哩!”
父親長年奔徏在勞作的路上,田間地頭,路邊溝旁,每每看見散落著的踩碎的臟兮兮的麥穗,他總會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用粗糙的手掌揉搓掉泥土和麥殼,裝進自己破舊的衣袋里。就連燒火做飯時,他也要逐把翻看燒火用的麥秸,把還沒完全碾凈的麥穗抽撿出來,搓揉吹凈后,放進墻角的麥缸里。
秋后紅薯收獲后,父親更是閑不住。他扛著釘鈀、背著籃筐,在自家和他家刨完紅薯的地里來回翻挖,尋找遺漏的繩條碎塊。每次回來,父親兩手指甲縫里都嵌滿了泥土,指著帶回的小半籃筐的碎小紅薯,要母親洗干凈蒸了給全家人吃。那些個頭稍大一點的我們吃掉,實在難以下咽、細如繩頭又帶絲的就倒進豬羊食盆,一點也不浪費。
受父親的影響,我們兄妹五人從小就養成了珍惜糧食的好習慣。現在的生活條件早已今非昔比,可我們的飯桌上絕不會有剩菜剩飯,掉在桌上的米粒也總會隨手撿起放進嘴里。我們各自成家后,也把父親的教誨牢記在心底:懂得感恩,善待他人,辛勤工作,珍惜糧食,珍愛身邊的一切。
父親用一生詮釋了勤勞、善良、節儉的真諦。這不僅是他們那一輩人的品格,也成為我們代代相傳的家風。如今父母都已離我們遠去,但這份家風,如同糧食般滋養著我們,讓我們始終腳踏實地,溫暖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