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春夏秋冬四季流轉的各種滋味，可我更偏愛冬日里那種裹挾著人間煙火的暖意。時下正是隆冬，寒風卷著碎雪輕輕地敲打著窗欞，我便不由得想起過去那些圍爐閑談、燒火做飯、烤薯熬粥的時光。
小時候，我的故鄉在華北平原上，冬日的寒冷來得非常猛烈，家家戶戶的土炕與灶臺，便是抵御嚴寒的港灣。每到清晨，天還未亮透，灶臺里的柴火便被引燃，噼啪作響的火苗舔舐著鍋底，母親會在大鐵鍋里煮上一鍋玉米糝粥，再把幾個紅薯埋在灶臺的余燼里。土炕燒得滾燙，我們兄弟幾個裹著棉襖坐在炕沿上，看著母親往灶膛里添柴，聽著粥在鍋里咕嘟咕嘟的聲響，聞著紅薯烤熟的那沁人心脾的味道。
家里時常有鄰里串門，母親便會熱情地拉著客人上炕，遞上一個剛從灶膛里扒出來的紅薯。紅薯外皮烤得焦黑，輕輕一掰便露出金黃軟糯的果肉，熱氣帶著甜香撲面而來，咬上一口，燙得直跺腳卻舍不得松口。那些嬸子、大娘、姑姑們笑哈哈地圍坐在炕桌旁，就著母親腌的蘿卜干，喝著滾燙的玉米糝粥，嘮著家常，炕爐里的柴火偶爾發出一聲輕響，把歡聲笑語都烘得暖融融的，這就是我們北方冬日里最尋常、最難忘的溫情。
屋外，還經常傳來走街串巷的爆米花師傅的吆喝聲，這時候，我們便瘋跑出去，只聽“砰”的一聲過后，爆米花的特有味道便在整個村莊彌漫開來。看著菜窖里的大白菜、胡蘿卜，它們帶著泥土的溫潤整齊排列，竹籃里的花生、紅棗相互依偎著，散發出誘人的甜香，這些滋味慢慢升騰，在空氣中交織擁抱在一起，那是我童年冬日里最動人的注腳。
進了臘月，寒風愈發凜冽，遠處的田野與村口的老槐枝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天地間一片蒼茫。年味就在這寒冷里漸漸濃郁起來，大人們開始籌備年貨、殺豬宰羊，我和伙伴們則用劈哩叭啦的鞭炮聲，喜迎新年的到來。
有一年春節，父親的同學康叔從縣城趕來走親戚。他騎著自行車，車把上掛著鼓鼓的包裹，剛進院門，轉身取禮物時，不小心碰掉了車后座的兩瓶白酒，醇厚的酒香瞬間漫延起來，鉆進鼻腔，縈繞在整個院子里。多少年來，那股酒香依舊清晰，連同康叔和藹的笑容、父親爽朗的笑聲，一同定格在那個冬日的農家小院里。難怪詩人說，友情是一壇陳年的酒，越久越甘醇。
有些冬日的滋味格外綿長，即便歲月流轉，也不會消散，反而在記憶里愈發深刻。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的一個冬天，我在北京部隊服役，那天傍晚我執勤換崗回來，剛走進連隊的院子里，便聞到了炊事班食堂飄來的大白菜炒肉的香氣，直到開飯的軍號吹響，才停住肚中那饑腸轆轆的叫聲。現在已回到地方工作幾十年了，部隊的工作生活場景也總會在眼前浮現，溫暖著我的心田。
冬日的滋味，它藏在煙火氣里，躲在溫情中，讓寒冷的季節有了別樣的暖意。冬日漫漫，那些難忘的滋味與過往，都值得我們細細回味，靜靜遐想。
作者簡介：杜九升，男，河北東光人，中共黨員。半朵中文網高級專欄作家。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文學藝術研究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協會會員、滄州市作家骨干會員，河北省第十一次文代會、第八次作代會代表（2024）。多年來，先后在各大媒體、文學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達1200多篇，先后有360多篇作品獲市級以上獎勵，先后出版文學作品集《永遠的牽掛》和好人故事報告文學集《德潤東光》《觀州稅苑 文學作品集》三部，2020年與他人合作出版記錄東光縣抗疫戰爭的報告文學集《戰疫時刻》，2021年牽頭出版報告文學集《神圣的使命》一書。
（編輯：歡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