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頂端人氣創作者 #散文: 槐花落處
老槐樹的影子漫過青石板巷時，阿婆正坐在門墩上擇菜。竹籃里的青菜沾著晨露，翠色淌到她布滿皺紋的手背上，像極了三十年前，那個穿月白衫子的少年，將一串槐花別在她發間時，指尖的溫度。
那年的槐花開得潑潑灑灑，白得晃眼。巷口的油坊吱呀作響，少年挑著油桶從巷外進來，額角的汗珠滾到下巴，又落進滿地的槐花瓣里。他總愛站在老槐樹下喊她的名字，聲音被風揉碎，混著槐花的甜香，飄進她繡著并蒂蓮的窗欞。她那時總愛裝作聽不見，捏著繡花針的手卻微微發顫，直到窗紙被他的指節叩得輕響，才紅著臉轉過身去。
他們說好了，等收完秋，就去鎮子上扯塊紅布，做一身嫁衣。可秋還沒到，征兵的鑼鼓就敲碎了整條巷子。少年走的那天，老槐樹下的落英積了厚厚一層。他把那串風干的槐花塞進她手里，說：“等我回來，給你摘最新鮮的。”她攥著那串槐花，站在巷口，看他的背影被塵土吞沒，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蹲下身，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日子像老槐樹的年輪，一圈圈漫過。她守著空蕩蕩的院子，守著那串風干的槐花，從青絲等到白發。油坊的主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巷口的青石板被磨得發亮，只有老槐樹，依舊年年開花，歲歲落英。
后來，有人從遠方捎來消息，說他走了，葬在異鄉的青山里，身邊開著漫山遍野的，像槐花一樣的花。她沒哭，只是把那串槐花縫進了貼身的衣兜，依舊每天坐在門墩上，擇菜，曬太陽，看老槐樹的影子，漫過青石板巷。
又是一年槐花開。阿婆坐在門墩上，瞇著眼睛看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碎金似的落在她的皺紋里。一陣風過，槐花瓣簌簌落下，沾了她滿頭滿身。她抬手，輕輕拂去鬢角的花瓣，嘴角忽然漾起一抹笑，像極了三十年前，那個月白衫子的少年，站在老槐樹下，對她笑的模樣。
風停了，巷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槐花落處，仿佛有腳步聲，輕輕響起，又輕輕，走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