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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院子里的老槐樹下，總有孩子蹲在那兒玩泥巴。濕漉漉的黃泥在他們小手里揉捏，一會兒變成小狗，一會兒變成小碗。陽光透過葉縫灑下來，給那些泥巴作品鍍上金邊。這時，我總會想起那個最古老的故事——女媧摶土造人。
傳說世界初開時，大地上什么都有，唯獨沒有人。女神女媧行走在山川之間，感到一種深沉的孤獨。她走到河邊，看見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明白這天地間缺少什么。于是她蹲下身，掬起一捧黃河邊的黃土，和著清清的河水，照著水中自己的模樣，開始捏造。
第一批泥人從她手中誕生時，奇跡發生了——他們活了，會走，會跳，會圍著她叫“母親”。女媧欣喜不已，她日夜不停地捏著，捏出高矮胖瘦，捏出眉眼各異。可大地太遼闊了，這樣捏太慢。聰明的女媧便扯下一根藤蔓，蘸滿泥漿，輕輕一揮——泥點落地，都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小時候聽奶奶講這個故事時，我總盯著自己的手看。奶奶笑著說：“看什么？我們每個人都是女媧娘娘用黃土捏的，身子骨里都帶著大地的顏色?！蹦菚r我不懂，直到后來讀到《淮南子》里“天地初開，女媧摶黃土作人”的記載，才忽然覺得親切——原來我們的起源，就藏在每個孩子玩泥巴的本能里。
然而女媧不只是創造者。當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塌地陷，洪水猛獸肆虐人間時，這位母親沒有退縮。她煉五色石補天，斬巨鰲四足撐起四極，治洪水，殺惡龍。你想象過那個場景嗎？一位母親獨自面對崩裂的天空，熔煉彩石的火光映亮她堅毅的臉龐。她補的何止是天空，更是子民們活下去的希望。
最動人的是，女媧給了我們繁衍的能力。當她發現孩子們會老會死，便建立了婚姻，讓生命可以延續?！独[史》引用的古佚書里記載：“女媧禱祠神，祈而為女媒，因置婚姻?！睆拇耍陋毜膫€體有了紐帶，有了家族，有了綿延不絕的文明。
我在陜西驪山見過女媧祠。那是個簡樸的小廟，香火卻延續了千年。去祭拜的多是婦女，求子，求平安，求家庭和睦。她們跪在女媧像前低聲訴說，就像女兒對母親說話。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女媧從未遠離。她就在每個母親哄睡孩子的歌聲里，在每個家庭團聚的飯桌旁，在每對新人交換的誓言中。
如今每當我看到孩子玩泥巴，看到雨后彩虹，看到人間煙火，都會想起這位華夏母親。她用黃土給了我們形體，用五色石給了我們一片可安居的天空，用婚姻給了我們愛的能力。而我們這些黃土做成的人啊，行走在這片她修補過的天空下，身上永遠帶著大地的質樸，心中永遠燃著補天傳人的勇氣。這或許就是血脈深處的記憶——關于起源，關于守護，關于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