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蘇軾《定風波》中的逆境人生智慧
文/遠方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元豐五年三月七日，沙湖道中的一場驟雨，淋濕了蘇軾的衣衫，卻澆不滅他心中的曠達。彼時，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已近三年，從朝堂重臣淪為謫居文人，半生仕途浮沉，一路顛沛流離。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既是自然天氣的無常，更是他人生境遇的隱喻。而他揮筆寫下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沒有悲嘆命運不公，沒有抱怨境遇坎坷，只用“竹杖芒鞋”的從容、“一蓑煙雨”的灑脫、“也無風雨也無晴”的通透，道盡了逆境中的人生智慧，成為穿越千年依舊治愈人心的精神豐碑。品讀這首詞，不僅能感受蘇軾詞風的曠達豪邁，更能讀懂他藏在文字里的堅韌、通透與熱愛，汲取直面困境的勇氣與力量。
一、沙湖雨遇：一場雨里的人生隱喻
元豐五年的春天，蘇軾被貶黃州的第三個年頭。彼時的他，早已褪去朝堂的光環，躬耕東坡，自號“東坡居士”，過著“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三月七日，他前往沙湖購置田產，途中突遇大雨，同行之人因雨具早已被仆從帶走，紛紛狼狽逃竄，唯有蘇軾，依舊緩步前行，神色坦然。雨過天晴后，他觸景生情，寫下這首流傳千古的《定風波》。
這場沙湖道中的雨，看似是一場偶然的自然現象，實則是蘇軾人生境遇的真實寫照。“烏臺詩案”的陰霾尚未散去，貶謫黃州的苦悶縈繞心頭，仕途的失意、生活的困頓、世人的非議，如“穿林打葉”的驟雨，猝不及防地砸向他，讓他從人生的高峰跌入低谷。同行人的“狼狽”，恰似世人面對挫折時的驚慌失措——或怨天尤人，或消沉頹廢，或自怨自艾；而蘇軾的“獨不覺”，則彰顯了他與眾不同的心境：面對人生的風雨，不逃避、不畏懼，以從容的姿態坦然接納。
“已而遂晴”四字，不僅是天氣的轉折，更是蘇軾心境的寫照。雨會停，晴會來，正如人生的困境終將過去，黑暗之后必有光明。蘇軾以一場雨為契機，將自然的變幻與人生的起伏相連，用簡單的文字勾勒出逆境中的從容，讓這首詞既有生活的煙火氣，又有深刻的人生哲思，成為他曠達精神的生動載體。
二、雨中徐行：竹杖芒鞋里的從容灑脫
詞的上闋，開篇便直擊人心：“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莫聽”二字，是蘇軾對人生風雨的態度——不必在意那些外界的非議、境遇的坎坷，不必被挫折帶來的焦慮、痛苦裹挾。“穿林打葉聲”，既是雨聲的寫實，也是人生困境的隱喻：可能是朝堂上的排擠打壓，可能是生活中的艱難困苦，可能是世人的流言蜚語，這些“聲音”喧囂刺耳，卻終究無法左右內心的選擇。
“何妨吟嘯且徐行”，則是蘇軾面對風雨的從容應對。“何妨”二字，盡顯灑脫——既然風雨無法避免，不如坦然接受，放聲吟嘯，緩步前行。“吟嘯”是文人的雅趣，是內心豁達的外在流露；“徐行”是腳步的從容，是不慌不忙的人生節奏。大雨滂沱，別人倉皇逃竄，他卻吟著詩、嘯著歌，慢悠悠地走著，這份“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從容，不是故作姿態，而是內心強大的真實體現。他明白，人生的風雨終會過去，與其驚慌失措，不如放慢腳步，享受當下的境遇，在風雨中尋找內心的平靜。
接著，“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這幾句，是上闋的點睛之筆，也是蘇軾曠達精神的集中體現。“竹杖芒鞋”是蘇軾謫居黃州后的日常裝扮，簡陋樸素，卻比“馬”更輕快——“馬”象征著仕途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而“竹杖芒鞋”代表著淡泊名利、回歸本真的生活。蘇軾用“輕勝馬”三字，道出了內心的通透：褪去功名利祿的枷鎖，擺脫仕途浮沉的煩惱，簡單的生活反而更自在、更輕松。
“誰怕？”二字，擲地有聲，盡顯豪邁。面對人生的風雨，他無所畏懼，這份勇氣不是源于外在的權勢與財富，而是源于內心的堅定與豁達。“一蓑煙雨任平生”，更是千古名句，道盡了蘇軾的人生態度：身披一件蓑衣，任憑風吹雨打，坦然走過一生。這里的“煙雨”，早已超越了自然的雨，成為人生所有困境、挫折、磨難的象征；“任平生”三字，是他對命運的接納，對逆境的釋懷，更是對人生的熱愛——無論遭遇什么，都能坦然面對，從容前行，不卑不亢，不離不棄。
上闋短短幾十字，沒有悲嘆，沒有抱怨，只有“莫聽”的淡然、“徐行”的從容、“誰怕”的豪邁、“任平生”的灑脫，將蘇軾面對逆境的人生態度展現得淋漓盡致。竹杖芒鞋雖簡陋，卻承載著他內心的強大；一蓑煙雨雖蕭瑟，卻擋不住他對生活的熱愛。
三、雨過天晴：斜照山頭時的通透釋懷
詞的下闋，筆鋒一轉，從雨中的從容過渡到雨后的釋懷，意境更進一層：“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雨過之后，春風料峭，吹散了酒意，帶來一絲寒意，正當人心生微涼之時，山頭的夕陽卻緩緩升起，溫暖地照耀著大地。這一“冷”一“暖”的對比，既是天氣的變化，也是心境的轉折，更是人生的哲理——困境之后必有希望，黑暗之后必有光明。
“料峭春風”象征著人生逆境中的余寒，即使風雨過去，也可能留下些許傷痛與迷茫；“微冷”是內心的短暫觸動，是對過往坎坷的淡淡感慨；而“山頭斜照卻相迎”，則是希望的象征，是生活給予的溫暖回饋。蘇軾用這一細節，告訴我們：人生沒有永遠的風雨，也沒有永遠的黑暗，哪怕經歷再多坎坷，只要心懷希望，終會迎來屬于自己的“晴天”。這份感悟，不是憑空而來，而是他在被貶黃州的三年里，在田園生活中慢慢沉淀出來的通透——從最初的苦悶彷徨，到后來的坦然接納，再到如今的釋懷豁達，他在逆境中不斷成長，在困境中找到了生活的意義。
接著，“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幾句，是全詞的靈魂，也是蘇軾人生哲思的巔峰。“回首向來蕭瑟處”，蘇軾回望剛才走過的風雨之路，那些“穿林打葉”的喧囂、“料峭春風”的微涼，都已成為過往；“歸去”二字，既是回到居所的寫實，也是回歸內心本真的隱喻——放下對過往的執念，放下對境遇的糾結，回歸內心的平靜與從容；“也無風雨也無晴”，則是蘇軾最終的人生感悟：無論是風雨交加的困境，還是陽光明媚的順境，都不過是人生的一種經歷，不必過于執著，不必太過在意。
“也無風雨也無晴”，不是消極避世，而是一種極致的通透與豁達。風雨也好，晴天也罷，都是自然的變幻，都是人生的常態，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只有內心的心態不同。你若坦然，風雨便是風景；你若焦慮，晴天也會煩惱。蘇軾明白，人生的幸福與痛苦，不在于境遇的好壞，而在于內心的心境——放下執念，釋懷過往，以平和的心態面對人生的起起落落，才能真正做到“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
下闋從雨后的微涼，到夕陽的溫暖，再到回首的釋懷，情感層層遞進，意境愈發深遠。蘇軾用簡單的文字，將人生的哲理融入自然的變幻中，讓我們看到了他在逆境中的成長與蛻變，也感受到了他曠達精神的強大力量。
四、詞韻風骨：曠達詞風里的精神傳承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之所以能穿越千年依舊震撼人心，不僅因為它的意境優美、情感真摯，更因為它在藝術上達到了極高的成就，更因為它承載了蘇軾獨一無二的精神風骨，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從藝術手法來看，這首詞“以小見大”，意境深遠。以一場偶然的雨中遇合為切入點，將自然的風雨與人生的困境相連，將個人的心境與人生的哲理相融，看似寫雨，實則寫人生，看似簡單，實則深刻。全詞語言簡潔凝練，通俗易懂，卻蘊含著無盡的深意——“莫聽”“何妨”“誰怕”“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短短幾字，便道出了逆境中的人生智慧，既有豪放詞的豪邁灑脫，又有婉約詞的細膩真摯，做到了“豪放中見細膩，曠達中含深情”。
從詞風來看，這首詞是蘇軾曠達詞風的代表作。蘇軾的一生，坎坷多舛，多次被貶謫，卻始終以曠達的心態面對人生的起伏。他的詞，既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雄渾壯闊，也有“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溫柔深情，更有“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曠達通透。《定風波》這首詞，將他的曠達精神展現得淋漓盡致，打破了傳統婉約詞“兒女情長”的局限，將詞的題材拓展到人生感悟、逆境成長的層面，提升了詞的文學地位，也影響了后世無數文人墨客。
從精神傳承來看，這首詞承載的曠達精神，成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后世文人在遭遇挫折時，總會從蘇軾的詞中汲取力量：辛棄疾被貶后，寫下“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盡顯不屈；陸游失意時，寫下“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滿懷希望；李清照晚年漂泊，卻依舊能寫下“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堅守風骨。這些文人的精神，都與蘇軾的曠達精神一脈相承，成為后世中國人面對逆境時的精神支柱。
五、當代啟示：一蓑煙雨里的人生力量
千年后的今天，我們生活在快節奏的時代，同樣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風雨”：工作的壓力、生活的煩惱、理想的迷茫、挫折的打擊……面對這些困境，很多人會焦慮、會彷徨、會消沉，甚至會放棄。而蘇軾的《定風波》，就像一盞明燈，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給予我們直面困境的勇氣與智慧。
1. 直面風雨，不逃避不畏懼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面對人生的風雨，蘇軾選擇不逃避、不畏懼，以從容的姿態坦然接納。如今的我們，面對挫折時，也應如此——不必害怕困境，不必逃避痛苦，因為每一次風雨，都是一次成長的機會；每一次挫折，都是一次蛻變的契機。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只有直面風雨，才能在困境中學會堅強，在挫折中學會成長。
2. 放下執念，保持內心通透
“也無風雨也無晴”，蘇軾的通透，源于他放下了對功名利祿的執念，放下了對境遇的糾結。如今的我們，常常被欲望裹挾，被執念束縛——執著于工作的成敗，執著于生活的得失，執著于別人的評價，最終讓自己疲憊不堪。其實，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不必過于執著于一時的得失，不必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放下執念，釋懷過往，才能保持內心的通透與平靜，才能真正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3. 熱愛生活，堅守內心風骨
蘇軾被貶黃州三年，生活困頓，卻依舊能在田園生活中找到樂趣——躬耕東坡，種糧種菜，與友人泛舟江上，與百姓談笑風生；他依舊能寫出千古名篇，依舊能保持內心的風骨，依舊能熱愛生活。如今的我們，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卻反而容易抱怨生活、迷失自我。其實，生活的美好，不在于境遇的好壞，而在于內心的心態——無論遭遇什么，都要保持對生活的熱愛，堅守內心的風骨，不卑不亢，從容前行，才能活出屬于自己的精彩。
4. 心態平和，笑對人生起伏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軾的從容，源于他平和的心態。人生本就充滿起起落落，有順境也有逆境，有晴天也有風雨，這是人生的常態。我們不必因順境而得意忘形，不必因逆境而消沉頹廢，保持平和的心態，笑對人生的起伏，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穩、更遠。
六、半生風雨，一世曠達：蘇軾的逆境人生修行
蘇軾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也是曠達的一生。他出身名門，才華橫溢，21歲考中進士，深受歐陽修賞識，本應仕途順遂，卻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而后又被貶惠州、儋州，一路顛沛流離，受盡磨難。但他從未被挫折擊垮，反而在逆境中不斷修行，在困境中不斷成長，最終活成了“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模樣。
被貶黃州，他躬耕東坡，自食其力，寫下《念奴嬌·赤壁懷古》《前后赤壁賦》《定風波》等千古名篇，將苦悶化為文字，將挫折化為力量；被貶惠州，他寫下“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坦然接受境遇，享受生活的美好；被貶儋州，他開荒種地，辦學授課，傳播中原文化，在蠻荒之地種下文明的種子。他的一生，是“在逆境中堅守，在挫折中成長”的一生，是“熱愛生活，堅守風骨”的一生，是“曠達通透，笑對人生”的一生。
蘇軾的曠達，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一次次挫折中慢慢沉淀出來的；他的通透，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在一次次困境中慢慢感悟出來的。他用自己的一生告訴我們：人生沒有永遠的順境，也沒有永遠的逆境，只要心懷曠達，堅守本心，熱愛生活，就能在風雨中找到陽光，在困境中找到希望，就能活出屬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結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蘇軾的《定風波》，短短幾十字，卻道盡了逆境中的人生智慧，承載了千年不朽的精神風骨。一場沙湖道中的雨，淋濕了他的衣衫，卻澆不滅他心中的曠達；半生仕途的坎坷，磨平了他的棱角，卻磨不掉他內心的堅強。他用從容面對風雨，用通透釋懷過往，用熱愛擁抱生活，用風骨書寫人生，活成了中國人心中最向往的模樣。
千年后的今天，當我們再次品讀這首詞，依舊能感受到“竹杖芒鞋”的從容，依舊能體會到“一蓑煙雨”的灑脫，依舊能汲取到“也無風雨也無晴”的通透。愿我們都能從蘇軾的詞中汲取力量，直面人生的風雨，放下內心的執念，保持平和的心態，熱愛生活，堅守風骨，以曠達的姿態笑對人生的起起落落，以堅定的步伐走向屬于自己的“晴天”。
正如蘇軾所說，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不必在意風雨，不必執著晴陰，只要心懷熱愛，堅守本心，便足以“一蓑煙雨任平生”，便足以活出一世風骨，一世從容。
一蓑煙雨任平生，半生曠達寫風骨
2025-12-17 18:03來源：大學教育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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