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逝,華彩長存。在河南洛陽南石山村,一件件唐三彩正從黃土中“醒來”,又在當代匠人的手中“重生”。千年之前,這里的唐三彩沿著大運河揚帆出海,成為絲綢之路上的文化金名片;千年之后,南石山村的匠人指尖生花,讓古老釉色在新時代煥發新生。這不僅僅是幾件仿古工藝品的誕生,更是一場跨越千年的對話。從唐代的絲綢之路到今天的鄉村振興,從宮廷貢品到走進千家萬戶,三彩的“活化”之路,映照著中原文化從歷史深處走向時代前沿的氣象萬千。
這種氣象,首先是一種開放的胸襟。三彩流光,是大唐氣象的生動注腳。盛唐的風,吹遍了河洛大地,也吹旺了鞏縣窯的爐火。回望盛唐,唐三彩之所以能夠成為絲路明珠,正是因為它有一種“為我所用、和而不同”的氣度。你看那駱駝載著胡商,胡人俑神態生動,波斯藍釉、佛教圖騰,這些外來元素都被巧妙地融入了三彩藝術。黑石號沉船中數百件洛陽三彩,無聲訴說著它當年如何遠渡重洋,甚至催生了波斯三彩、奈良三彩。開放,讓三彩在唐代成為世界性的語言;而今天,這種開放基因轉化為一種文化自信——我們不再僅僅是展示古老,而是要讓古老與當代對話,讓傳統與世界接軌。
這種氣象,更體現在一種生生不息的傳承智慧上。盛極一時的唐三彩,也曾在歷史長河中沉寂。隴海鐵路的一聲轟鳴,讓沉睡千年的三彩殘片重見天日,也喚醒了河洛大地的文化基因。南石山村的高家匠人,循著先輩的足跡,一頭扎進三彩技藝的修復與傳承中。從摸索釉料配比到復刻燒制工序,從還原古器風貌到融入當代審美,六代人薪火相傳,四十載潛心鉆研,讓“高家三彩”成為響當當的中華老字號。這份傳承,不是簡單地復制粘貼,而是帶著敬畏之心地守正創新。他們守住的是千年匠藝的精髓,創新的是貼合時代的表達,讓唐三彩從博物館的櫥窗里走出來,走進尋常百姓家。
時代華光,是非遺活化的中原答卷。尤為可貴的是,這種氣象展現了一種扎根鄉土、造福鄉里的深沉力量。非遺不是塵封的古董,而是流淌的文化長河;傳承不是墨守成規,而是與時代同頻共振。三彩的復興,沒有變成脫離地面的空中樓閣,而是深深地與鄉村振興、百姓生活扣在了一起。它讓昔日的“唐三彩第一村”變得名副其實,讓村民在家門口就有了生計,讓年輕人看到了留在家鄉、傳承技藝的希望。文化活了,產業興了,人心就聚了。這比任何口號都更有說服力——優秀的傳統文化,完全能夠成為驅動一方發展的源頭活水。
它證明了,文化自信的落腳點,終究是人民的獲得感與幸福感。如今,南石山村年產工藝品200多萬件,這背后是“非遺工坊+合作社+公司+農戶”的現代產業模式。傳承,在這里從一個人的堅守,變成了一群人的事業,一個村的支柱。唐三彩不再只是歷史的見證者,更成為當代河南的文化符號。它走出了洛陽,走向了全國,甚至再次揚帆出海,在“一帶一路”的壯闊畫卷中,續寫著文明交流互鑒的新篇章。
當然,三彩的今天也并非沒有挑戰。如何避免產業化帶來的同質化?如何在創新中守住技藝的魂魄?如何讓市場熱度轉化為持久的文化影響力?這些都是需要持續破解的課題。但最重要的,是已經形成的那股“氣”——那種不甘于讓千年輝煌只存于史冊,而要讓其在當下煥發新光的志氣;那種敢于將傳統精髓與現代生活、產業規律相結合,蹚出一條新路的膽氣。
從三彩的流光溢彩,到中原大地的時代華光,這條活化之路給予我們的啟示,遠不止于一項非遺技藝的存續。它生動詮釋了何為“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讓我們看到傳統文化并非歷史的負擔,而是發展的寶貴資源與深沉動力。當每一份匠心都能找到時代的回響,當每一種古老智慧都能融入當代的脈動,那么,我們所展現的將不僅僅是一項技藝的復蘇,更是一個民族在現代化進程中,對自身精神根脈的深刻自信與從容開拓。這,或許就是非遺活化所應追求,也正在中原大地上升騰而起的最動人的氣象。(大河網河聲評論員 鄧隨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