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敬喜

田敬喜在清洗消防車。受訪者供圖

田敬喜在訓練中。受訪者供圖

　在青島市消防救援支隊的指揮中心里，電話鈴聲、電臺指令聲與鍵盤敲擊聲交織在一起，消防員田敬喜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調度大屏，研判一起警情。不久前，他收到了國家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的合格通知。這位每天與火災、搶險救援打交道的消防員，在另一種“戰場”上，也打贏了一場勝仗。他的故事是一個關于持續成長、跨界學習的追夢人的故事。田敬喜說，他的夢想，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多幫一些人。

三重身份鍛造“多面手”

　　田敬喜的履歷，寫滿了“轉變”與“適應”。18歲高中畢業，他選擇參軍入伍，在遼寧本溪某部服役兩年。退役后，他選擇自主擇業，通過應聘成為青島市公安局的一名輔警，一干又是三年。維護治安、處理糾紛的一線經歷，讓他對社會的運行有了初步認知，也對“規則”與“正義”產生了朦朧的向往。

　　2018年，消防部隊改制轉隸，面向社會公開招募國家綜合性消防救援隊伍隊員。心中那份對“急難險重”任務的向往再次被點燃，田敬喜通過考核，于2019年12月正式入職，成為一名“國家隊”消防員。

　　在消防隊伍里，他經歷了多個崗位，最初半年，他是沖鋒在前的戰斗員，直面烈火與生死。他參與過慘烈的車禍救援，從變形的車廂里破拆救出被困者，也目睹過生命的逝去；他撲救過大學火情、居民樓火災，也處置過數不清的垃圾桶小火。這段經歷，讓他對“生命至上”有了刻骨銘心的理解。

　　后來，因工作需要，他被借調到青島市消防救援支隊信息通信處，負責通信保障工作。這是一個需要極強責任心與技術能力的崗位，他參與了多次大型災害事故現場的應急通信保障，為指揮決策構建起“生命線”。隨后，他調入支隊指揮中心，從接警員做起，如今已成為一名值班員，負責全市警情的研判、增援調度以及與各級聯動部門的協調。他需要在一通電話、一條簡短描述中，快速判斷災情等級，做出最優的力量調派決策。

　　“我的經歷比較雜，當過兵，干過公安輔警，現在又是消防員。每一個崗位都教會我不同的東西：部隊教給我忠誠，公安讓我看到人情與法理，消防則讓我深刻理解什么是責任與擔當。”田敬喜這樣總結自己的前半程。豐富的跨界經歷，鍛造了他沉穩、堅韌的性格，也為他打開法律世界的大門埋下了伏筆。

火線之外的“法理”思考

　　談起為何在繁忙且高壓的消防工作之余，挑戰號稱“天下第一考”的法考，田敬喜有自己的想法。

　　“在我們接到的報警中，有相當一部分并非傳統意義上的火災或搶險。”田敬喜說，“比如，有很多是經濟糾紛、債務問題導致的意圖跳樓輕生。我們到場處置，核心是保障人的安全。但冷靜下來想，這些人真的想死嗎？很多時候不是。他們是遇到了過不去的坎，覺得沒有其他出路了。”

　　他回憶起多次救援經歷：當事人站在高樓邊緣，情緒崩潰，訴說著打工欠薪、投資被騙的痛苦。“我們勸他下來，說生命寶貴。但這只能解決一時，根源問題沒解決，他可能還會再次陷入絕望。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從法律角度告訴他，你的問題可以通過勞動仲裁、法院訴訟來解決，我們有完整的法律途徑，是不是能給他更實在的希望？”

　　除了上述這些，在日常工作中，鄰里糾紛、財產爭議等涉及法律邊界的咨詢田敬喜也時常遇到。消防隊伍的職責有明確邊界，但群眾的期待有時是模糊的。田敬喜感到，僅憑熱情和經驗去回應遠遠不夠。“你需要有依據，能清晰地告訴對方，這件事歸哪個部門管，法律上可能怎么界定。這不僅能讓群眾少走彎路，也能讓我們自己的工作更規范，避免越權或處置不當。”

　　于是，在青島市消防救援支隊領導鼓勵隊員“全方位發展”的氛圍下，田敬喜決定系統學習法律。

　　備考是艱難的。消防員實行24小時執勤備戰，已婚隊員理論上每周只有一天休息。他利用一切不值班的時間，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教材是網上買的，課程是B站上找的免費資源，他跟著網上的視頻，一門一門地“啃”。刑法因有公安工作基礎稍好一些，民法、民訴、商法、三國法等則是全新領域。為了盡快通過考試，他采納了“過來人”的建議：抓大放小，重點攻克占分高的科目。

　　第一年，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未完全復習完八門課程的情況下參加了客觀題考試，以微弱分差失利。但這次“體驗”讓他看到了希望，“感覺離及格線并不遠”。田敬喜說，第二年，他投入更多精力，最終一舉通過客觀題與主觀題考試。通過率僅約10%—15%的“法考”，被這位消防硬漢攻克。

嘗試做一名公益律師

　　手握法律職業資格證，田敬喜的未來規劃清晰而溫暖。

　　田敬喜說，消防員的職業特性決定了其職業生涯面臨周期性考核與晉升壓力。田敬喜坦言，消防員序列需要定期晉級，每一次晉級都關乎去留。“如果晉不上，就要離開隊伍。這是現實。”學習法律、通過法考，首先是為自己增加了一項扎實的職業技能。“萬一將來離開消防隊伍，我至少有一條明確的、可以從事的職業道路。我可以去律所實習，成為一名職業律師。”在田敬喜看來，這并非對消防事業的背離，而是一種未雨綢繆的負責態度。“人生的路不一定只有一條，有能力，到哪里都能發光。”

　　在采訪中，田敬喜還提到，隨著消防執法改革的深入，明年起，諸如建筑面積300平方米以下的小商場、額定就餐人數100人以下的小飯店、床位數50張以下的小旅館等“九小場所”的消防安全監管職責將明確劃歸消防部門。這意味著，像田敬喜這樣的消防員，未來也可能需要參與一線執法。擁有法律職業資格證，使他能更精準地理解和運用消防法律法規。在指揮中心，他也能為接處警中涉及的法律邊界問題提供專業意見，幫助同事規避執法風險，更規范地服務群眾。

　　他更長遠的目標是希望能踐行公益的“赤子心”。 這是田敬喜內心深處最強烈的愿望。“我想在工作之余，嘗試做一名公益律師。”這個想法的產生，源于他目睹的“法律成本”之困。“打官司請律師，對很多普通家庭、農民工、弱勢群體來說，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有時候不是他們沒有理，而是‘打不起’這個官司。”田敬喜說。

　　他談到在救援中看到的眾生相，談到工作中接觸的形形色色的求助者。“很多人就是需要一個懂的人，幫他們指指路，告訴他們該怎么收集證據、去哪里申訴、程序怎么走。甚至只是提供一次免費的法律咨詢，可能就能打消他們‘跳樓’的念頭，讓他們看到事情的解決希望。”他想用自己的所學，去填補這條“法律援助”的縫隙。他的想法得到了青島市消防救援支隊指揮中心主任張建軍的鼎力支持。“讓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讓他用懂得的知識去幫助大家，這是社會責任感的體現，也展現了我們消防員除了英勇之外的另一面——不斷學習、追求卓越、服務社會的職業精神。”

　　田敬喜的追夢之路并非孤例，他的行動像一粒石子，在隊伍中蕩開漣漪。同事徐楠在他的影響下，利用業余時間刻苦學習，考取了一級注冊消防工程師資格。徐楠說，“學習讓我對人生更有規劃感。這個證不論在隊內還是將來，都能拓寬道路。”她坦言，消防員并非“鐵飯碗”，也需要為未來做多手準備。

　　“我希望這些孩子們都好。每個人特點不同，展現的方式不同，但努力的過程和結果對他們自己最重要。”張建軍努力為隊員們創造寬松、向上的成長環境，支持他們在干好本職的同時提升自我。“小田能考出來，首先是他自己熱愛和努力。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提供支持。他們的成長，最終也會回饋給這支隊伍，回饋給社會。”

　　從軍營到警營，從滅火一線到指揮中樞，再從消防戰場到法律考場，田敬喜的 “斜杠”人生，追逐的不是名與利，而是責任與理想。消防員的身份，賦予了他無畏的勇氣和奉獻的本色；法律人的追求，則為他增添了理性的智慧和普世的情懷。他說：“我的主業永遠是消防員，是救民于水火、助民于危難。但法律，讓我多了一種幫助人的方式。”這份樸素的信念，閃爍著新時代青年有理想、敢擔當、能吃苦、肯奮斗的精神之光。有夢想，誰都了不起。而將個人夢想融入職業擔當與社會需要，這份“了不起”，便有了更動人的溫度。田敬喜們的故事，還在繼續書寫。

來源｜青島早報記者 于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