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靖康二年的冬天,北風卷著雪沫子刮過黃河岸??低踮w構一身血污,帶著幾個殘兵,被金兵的鐵蹄攆到了馬灘鋪村的黃河邊。身后,金兀術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眼前,冰封的河面剛裂開幾道口子,渾濁的河水裹著碎冰,洶涌得能吞掉整只渡船。
“陛下,沒路了!”親兵哭著跪倒在地。趙構望著滔滔河水,只覺得渾身發冷,連拔劍自刎的力氣都沒了。他踉踉蹌蹌地往灘頭的土坡上爬,想找個高坡,好歹留個全尸。誰知坡頂上,竟立著一座巴掌大的小廟,廟門歪歪斜斜,門楣上刻著“崔府君廟”四個模糊的字。
趙構跌進廟里,嗆了一嘴的灰塵。神龕上的崔府君像缺了只胳膊,供桌底下,卻臥著一匹半人高的泥塑紅馬。那馬塑得神駿,鬃毛飛揚,四蹄蹬地,只是渾身裹著泥灰,眼角處卻有一道細細的紅痕,像是滲了血。
“神佛在上!”趙構撲通跪地,額頭磕在冰冷的泥地上,“若能護我渡過此劫,他日我登基為帝,必為你重修廟宇,金身塑身!”
話音未落,廟外傳來金兵的叫罵聲。趙構心一橫,起身就往泥馬身上撲——他想著,就算死,也得抱著這馬做個伴。可奇怪的是,他的手剛碰到泥馬的脊背,那冰冷的泥胎竟忽然暖了起來,龜裂的紋路里,隱隱透出金光。
“噦——”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什么妖鬼神怪了。趙構翻身跨上馬背,只覺馬身輕盈得像一片云。泥馬長嘶一聲,徑直沖出小廟,朝著黃河奔去。
金兵的箭矢如雨點般射來,卻在離泥馬三尺遠的地方,紛紛墜落在地。到了河邊,趙構閉眼等死,卻覺身下的馬竟踏浪而行——四蹄落在水面上,竟連半點水花也沒濺起。濁浪滔天的黃河,在它腳下,竟像平地一般。
耳邊只有風聲呼嘯,趙構不敢睜眼,直到身下的馬停住腳步,他才顫巍巍地低頭——腳下,已是南岸的土地。
他翻身下馬,剛想道謝,卻見那匹紅馬的身子,正一寸寸地龜裂。先是馬蹄,再是腰身,最后是那顆昂揚的頭顱。風一吹,赤紅的泥塊簌簌掉落,轉眼就化作一堆紅泥,散在灘頭的枯草里,唯有那雙帶著紅痕的泥眼,還凝望著北岸的方向。
這時,一個挎著籃子的老農從附近的田埂走來,看著灘頭的紅泥,嘆了口氣:“這馬,是十年前村里發大水時,我爹捏了鎮河的。當年他說,這馬沾了黃河泥,藏著咱中原人的魂,總有一天,要救一個大貴人?!?br>
趙構望著那堆紅泥,淚流滿面。后來他在臨安登基,成了宋高宗,果然派人回到馬灘鋪村,重修了崔府君廟,還在灘頭立了一塊碑,碑上刻著“泥馬渡津”四個大字。
歲月流轉,黃河改道,廟宇塌了,石碑也被泥沙埋了。但馬灘鋪村的人,都記得這個故事。每逢黃河漲水的時節,村里老人還會帶著孩子去灘頭,指著那片泛紅的泥地說:“看,那是護咱中原的馬,它沒走,只是化作了這片土,守著這道河。”
注:圖片源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