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頂端人氣創作者 # #新星計劃4期# #創作挑戰賽十一期# #雙星計劃2周年#
市少年宮美術館,聚光燈如同無數只焦灼的眼睛,聚焦在舞臺中央那排小小的畫架上。
“陽光少年”全市少兒繪畫大賽決賽,現場創作環節已進入最后十分鐘倒計時。空氣里彌漫著油畫顏料的松節油味、小選手們細碎的呼吸聲,以及臺下觀眾壓抑著的、潮水般的期待。
十歲的陳曉陽站在自己的畫架前,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
他的畫布上,底色已經鋪好——那是黎明前最深邃的藍,透著一點點微光,構圖精巧,筆觸細膩,能看出扎實的功底。一輪噴薄欲出的朝陽,已用淡金色勾勒出完美的輪廓,只待最后的上色與點亮。在所有參賽作品中,這無疑是完成度最高、也最符合“陽光少年”主題的杰作之一。
評委席上,幾位資深藝術家和教育家頻頻點頭,目光中不乏贊許。他們認得這個孩子,實驗小學的陳曉陽,以細膩和富有靈性著稱,是本屆奪冠的熱門。
然而,此刻的陳曉陽,聽不到倒計時的滴答聲,也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那片過于完美的金色輪廓,和他手中那支蘸滿了赭石與深藍、沉重得幾乎握不住的油畫筆。
他的眼神是空的,穿透了畫布,望向某個無人能見的虛空。額前細軟的黑發被汗水打濕,黏在光滑的額角。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曉陽,加油啊!”觀眾席第三排,母親林溪幾乎要將自己的指甲掐進掌心。她身體前傾,心里無聲地吶喊。作為母親,也作為一名有著十年經驗的小學教師,她熟知兒子臉上的每一種表情。此刻,那不是思考,不是專注,而是……凍結。一種她從未在畫室之外見過的、全然的僵直。
她身邊的丈夫,陳致遠,微微蹙著眉。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是純粹的邏輯分析。“構圖沒問題,顏色也沒問題……是筆觸不對?還是突然想到了更好的表達方式?”他低聲自語,像是在調試一段出了Bug的代碼,“或者,是身體不舒服?胃疼?”
倒計時五分鐘。
其他小選手筆下生風,或大膽揮灑,或小心修飾,畫布上的世界逐漸鮮活、明亮。
只有陳曉陽,一動不動。他手中的那支筆,仿佛有千鈞重。
“孩子,時間不多了。”一位面容和藹的女評委忍不住輕聲提醒。
這聲音像一根針,刺破了曉陽周圍的透明屏障。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視線緩緩聚焦,落在那輪未完成的、象征著希望、活力與完美的金色太陽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輪太陽,在他眼中仿佛驟然變形,散發出灼熱刺眼的光,像一個巨大的、不容置疑的“必須”,一個沉甸甸的“應該”。它那么亮,亮得讓他無所遁形,亮得讓他感覺自己所有的陰影都無處安放。
他不要畫這個太陽。
他不能畫這個太陽。
一種巨大的、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
倒計時一分鐘。
場館里的空氣幾乎凝固。所有目光都膠著在那個停滯的孩子身上。疑惑、不解、惋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看熱鬧的興奮,在空氣中交織。
林溪感覺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那種熟悉的、作為教師的掌控感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母親最原始的恐慌。
三十秒。
陳曉陽忽然動了。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抬起手臂。但他沒有去觸碰調色板上任何明亮的顏色——檸檬黃、中鉻黃、鈦白。他的畫筆,徑直戳進了那一大坨他用來打底的、近乎黑色的深藍顏料里。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在倒計時歸零的蜂鳴聲響起的前一秒——
他舉起飽蘸深藍的畫筆,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狠狠地、毫不猶豫地,將他精心勾勒的金色太陽,連同那片即將黎明的天空,徹底涂沒了。
一筆,又一筆。
粗暴,狂亂,不容分說。
最終,呈現在評委和觀眾面前的,不再是什么旭日東升,而是一片完整的、沉重的、密不透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
深藍。
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第2章:碎裂的鏡像
“這……這是什么意思?”評委席上,那位頭發花白的老藝術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行為藝術嗎?可這主題是‘陽光少年’啊!”另一位年輕些的評委語氣帶著調侃。
觀眾席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涌起。
“怎么回事?嚇傻了嗎?”
“好好的畫,全毀了!”
“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他媽媽還是老師呢,怎么教的……”
“老師”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入林溪的耳膜。她的臉瞬間血色盡褪,變得和臺上的兒子一樣蒼白。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那些認識她的家長、同事的目光,從最初的羨慕,變成了驚愕,繼而摻雜了同情、疑惑,甚至是一絲隱秘的幸災樂禍。
羞恥。一股火辣辣的羞恥感,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走吧,去接兒子。”陳致遠的聲音還算平穩,他站起身,拉了拉妻子僵硬的手臂。他的理性還在運作,分析著當前局面最優解——盡快離開這個令人不適的焦點區域。
后臺,工作人員正在引導小選手們集合。其他孩子要么興高采烈,要么垂頭喪氣,但情緒都是明晰的。只有陳曉陽,安靜地站在角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仿佛剛才在臺上做出那驚世駭俗舉動的,是另一個人。
“曉陽。”林溪快步走過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蹲下身,想握住兒子的手,卻觸到一片冰涼。
“怎么回事?”她強迫自己的聲音保持溫和,但那份急于尋求答案的焦灼,還是泄露了出來,“是顏色不對?還是突然不會畫太陽了?告訴媽媽,沒關系的。”
曉陽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把頭埋得更低。
陳致遠也走了過來,他沒有蹲下,而是以一種審視的姿態站在兒子面前:“曉陽,告訴爸爸,當時你在想什么?是畫筆出問題了嗎?還是身體哪里不舒服,比如頭暈,或者肚子疼?”
他的問題具體、直接,目標明確——找到那個導致“系統崩潰”的“故障點”。
曉陽依舊沉默,像一座封閉的堡壘。
回程的車上,氣壓低得讓人窒息。
林溪坐在副駕駛,目光直視前方,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卻無法在她腦中留下任何印記。她反復回放著兒子舉起深藍色畫筆的那一幕,那決絕的眼神,那沉重的深藍……這不像她認識的那個安靜、乖巧、熱愛畫畫的兒子。那個她引以為傲,并深信在自己的“科學”培養下,正朝著陽光大道穩步前進的兒子。
陳致遠專注地開著車,但緊握方向盤的、指節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他試圖打破沉默:“一次比賽而已,不代表什么。可能是臨場壓力太大,我們需要幫他做一下心理建設,或者進行一些抗挫折訓練。我回頭查查資料……”
他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空洞。
林溪沒有回應。她知道,丈夫在試圖用他的方式“修復”問題。但這一次,她清晰地感覺到,這不是一個靠“修復”能解決的問題。那一片深藍,像是一個無聲的、巨大的質問,橫亙在她與她精心構筑的教育成果之間。
回到家,曉陽一聲不吭,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咔噠”一聲,反鎖了房門。
那一聲輕響,如同一個休止符,狠狠地敲在林溪和陳致遠的心上。
他們站在客廳里,面面相覷。傍晚的光線透過窗戶,將房間切割成明暗交織的碎片。這個家,這個他們一直以為穩固、溫馨、走在“正確”軌道上的家,第一次顯露出其下暗藏的、深不見底的裂痕。
完美的鏡像,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