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新燁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題記
小時候,親情是一根細線,我被細線牽著飛在低空,母親握住線頭站在地上。母親的手靈活地擺動細線的尾巴,我便在空中轉起了圈,與風和云彩一起打旋。她的手指向東我便向東,手指向西我便向西。忽地,一陣大風刮來,在我身側怒吼著席卷晴空,我便驚慌地向母親飛去。母親的手一抻、一拽,我便飛向她懷里。我聽不見風聲了,母親捂住了我的耳朵。
那是年幼的我第一次當眾演講,我像公雞一樣昂首挺胸地站在臺上,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充滿洪荒之力。在掌聲中走向座位時,我瞄見了母親——那個牽線的人,她滿意地笑了,滿意地看著風箏向她手指的方向飄去。她認為我就應該成為這樣的人,一個優秀的、在舞臺中央的人。
長大后,這根細線仍緊緊牽著飛在空中的我,生怕我被雨點打擊,被風雪席卷。但是,母親手中的細線貌似不夠長了。“母親!”我呼喚著,“我想去山的那邊看看,我想飛上云端,和太陽并肩!”“我兒!”母親回答,“你不能去!不能去!太陽的光會灼傷你,夾著冰粒的雨會擊落你!”忽地,一片漆黑的云飄向我,雨點密集地打在我身上,啪嗒聲讓我聽不見母親的呼喚,身上的細線在把我往低處拽。“嘣”的一聲,我把線扯斷了,在烏云的裹挾中向山外飛去。沒聽見母親的悲泣,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母親筋疲力竭地癱坐在沙發上,皺著眉不再看我——她手里隱隱有一根斷線。我哭著把鋼琴的樂譜丟在一邊,“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我聽見母親的嘆氣聲,她無奈地看著風箏隨風飄走。她認為我應該成為一個優雅得撫琴的人,而不是每天忙著寫作,寫少年時無理的幻想。風箏像火車脫軌一樣飛遠了。
我想,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截斷線。小時候,線的那頭是親情和溫暖,是名為“家”的避風港;長大后,明明想要保護風箏的線卻成了束縛。年輕的風箏朝著線的反方向,頭也不回地飛遠。花有花的樣子,我也會長成我的樣子。我感激母親給我的愛,但我的人生不應該被任何人定義,我要開出屬于自己的花。
一天晚上,母親的窗外飄來一個風箏,一個成長了的、疲倦但快樂的風箏,一個成為自己的風箏,她將母親擁入懷中,“母親,你好嗎?”“母親,你累嗎?我彈琴給你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