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語:關(guān)于名字與面具
一般來說,一個人終其一生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姓名,也就是那個印在居民身份證上的名字。如果合乎邏輯的話,姓一般承襲了父親的姓氏,它與祖先、宗族、種族、血脈和繁衍有關(guān),畢竟這是一個以男性為主導(dǎo)的父系社會。名則只是一個抽象的漢字而已,從一個字至三個字不等,它本是枯燥的,了無生趣的,但被長輩賦予一層特別的含義,或嵌入輩份,或寄予厚望,或抱以期冀,或儲存理想,好似被注入一劑強心劑,它立馬就鮮活了起來,變得生動而有趣。
中國老祖宗的名字可真多啊,且不說姓與名,竟還有字、別字和號,譬如北宋文學家蘇軾,姓蘇,名軾,字子瞻,又字和仲,號東坡居士,世稱蘇東坡。此文并非探討姓名之學問,故點到為止,我只想問問躺在黃泉之下早已作古的蘇軾先生,這么多名字,你本人記得住嗎?因為你是備受世人景仰與膜拜的文學家,所以我記住了蘇軾、蘇東坡,至于你的字、別字與號,我還真不知道,請原諒我的無知。如果你不是文學家呢,我想我會認為你從未來這世上走過。若再論身處九五之尊的皇帝,他的名字更是一大堆,而且高貴莊重,神圣不可侵犯,什么國號、尊號、年號、帝號、廟號,甚至在他駕崩之后,還有謚號和陵寢號,如果要興文字獄的話,可能還要避諱,也就是盡可能地避開他所有的名字。譬如李世民,國號為唐,尊號為天可汗,年號為貞觀,帝號為唐太宗,廟號為太宗,謚號為文武大圣大廣孝皇帝,陵寢號為昭陵。一個受萬人朝拜的皇帝竟有如此多的名字,想必潛心研究唐朝的歷史學家也未必都知道吧。
我是一個平凡的人,既不是什么達官顯官,也不是什么社會名流,盡管這樣,但風風雨雨地走過四十年。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嘗試梳理一下既往歲月所擁有的所有名字,忍俊不禁之余,有時也感到不可思議,我只是一個俗人而已,何來如此多的名字?曾用名也罷,族名也罷,現(xiàn)用名也罷,綽號也罷,網(wǎng)名也罷,昵稱也罷,英文名也罷,尊稱也罷,乃至含有恭維成分的名字也罷,總之,一個名字就是一個符號,一個名字就是一張面具,在不同的QQ群與微信群里,在不同的網(wǎng)站里,在不同的圈子里,與不同的人打交道,聊天吹水也好,喝酒應(yīng)酬也好,侃侃而談也好,為人處世也好,待人接物也好,我需要迅速切換角色,調(diào)整自己的身份,以適應(yīng)這種特殊的氛圍。
寫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了傳統(tǒng)戲曲劇種之一的川劇,它有一個節(jié)目就是變臉。那真是一種嘆為觀止的絕活,把頭扭過去,再轉(zhuǎn)過來,倏忽間,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副面孔,相當于另外一個陌生人。是的,現(xiàn)在的我有點沾沾自喜,為何?因為在人生的舞臺上,我似乎也學會了變臉,只要進入某個氣場,我就能做到切換一個讓他們感到熟悉與親切的面具,在不同的氣場切換成與之相對應(yīng)的面具,以迎合不同的場景。有時,一天要戴幾套面具,甚至在一刻之內(nèi)要換幾套面具,不同的角色紛紛爭奪不同的面具,絲毫也沒有商量余地,不容置辯。我覺得我真是一個演戲的高手,生旦凈末丑,人人粉墨登場,我也不甘人后,大呼一聲“我來也,小生這廂有禮了!”。若我做不到這一點,我想我會逐漸地迷失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想我也會瘋掉,成為一個讓世人唾棄和鄙夷的人。
說了這么多,現(xiàn)在就邀請由我本人扮演的各種角色閃亮登場,一年有12個月,姑且算是人生的一個輪回,現(xiàn)按照進入歷史舞臺的先后順序一一向大家道個萬福可好?
正月之面具:徐紅光
這個名字與生俱來,伴隨我十多年,走過童年,走過小學,走過初中,走過高中,就是現(xiàn)在我易名之后,依然有人這么親切地叫我。特別是我的親人,明明知道現(xiàn)在的我早已不是徐紅光了,可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徐紅光”這個符號像一個基因已經(jīng)深深地融入了他們的骨髓。每當母親紅光長紅光短地叫來叫去,我的心里是甜蜜的,也是安寧的,因為我已卸下所有的面具享受這份難得的親情。
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清楚這個名字當初是誰取的?我的母親是個文盲,豆大的字不識一個;我的父親讀了初中,也算是一個鄉(xiāng)間秀才,按道理,名字是父親取的,可事實上,母親卻說是她取的。“紅”并非宗族輩份,“光”也不知寓意什么?那時的母親肯定是不知道“紅光滿面”這個成語的,也算是一種無心插柳的結(jié)果吧!為此,我曾在富有調(diào)侃和戲謔意味的《史記·徐頌翔列傳》一文中假司馬遷之筆寫道:“呱呱墜地之時,哇哇啼哭之分,是時,一輪紅日自扃牖而過,一縷光芒經(jīng)窗欞而入,是故,曾用名徐紅光肇始于此,亦傳為一段趣聞佚事也。”
由于我天資聰穎,請恕我自夸一下。撰寫散文必須坦陳心跡,不比小說,鑒于文體,絲毫不能胡謅,我必須實事求是,尊重歷史。從小學至高中,較之于同窗,我的學習成績是出類拔萃的,所以其間“徐紅光”這個名字還是蠻響亮的,雖說不上如雷貫耳,但我的同學們都知道我的存在。
時隔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名字只是一個抽象的符號而已,隱藏在名字其背后的權(quán)勢與財富才是別人審視你的最終砝碼與資本,聲名遠揚也罷,默默無聞也罷,不過是一時的聒噪而已,終究是一縷云煙,被現(xiàn)實的這陣旋風吹得無影無蹤。
杏月之面具:徐德琦
徐德琦是我的譜名,也就是一個宗族在造譜時所取的名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名字肯定是父親取的,而且是在我黃發(fā)垂髫的時候為我取的,為什么呢?就憑我是一個帶把的將來可以續(xù)香火的男娃。大家都知道,在農(nóng)村里,重男輕女的觀念還是比較嚴重的,一個家族需要兒子來維系,需要男性來傳承。那句古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猶如潑出去的水”,兒子與女兒終究是有很大區(qū)別的,兒子可以上族譜,而且還有另外的譜名,而女兒什么都沒有,真是天壤之別。
徐德琦這個名字我始終都沒有用過,除了幾個族人,估計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但今天出于撰寫文章的需要,我需要將它公之于眾。作為一個所謂的作家,如果什么都藏著掖著,什么都是別人眼中的隱私,什么都不愿意說出來,什么都不愿意訴諸筆端,估計也無素材可挖掘,更談不上撰寫什么文章了。
“德”是我的字輩,上下五代人的字輩是“中、和、道、德、成”,也就是說我的爺爺是“和”字輩,我的父親是“道”字輩。至于“琦”字何意?我不得不佩服父親的用心良苦,盡管我認識很多字,但還是一知半解。根據(jù)形聲字的造字原則,帶王字旁的漢字一般與美玉有關(guān),果不其然,我特地百度了一下,上面寫著:琦讀qí。字義有三種解釋:⒈美玉;⒉珍奇,美好;3.不平凡的。其意不說自明,這顯然是一個寄托美好與期盼的好字眼,與成語“懷瑾握瑜”如出一轍。
徐德琦盡管是我的譜名,因為我長期在外生活的緣故(自小學四年級起我就離開生我育我的故土了),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我,也就是說,待我長大成少年之后,才在某次祭祀活動中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記得是在某一年的清明節(jié),兄弟三人和幾個同宗族的兄弟去掃墓,在一個曾祖父(屬于“中”字輩)的墓前祭祀,墓碑是新樹立的,墓碑上密密麻麻地鏨刻了幾行字,出于好奇,我湊上去細看,驀地發(fā)現(xiàn),在徐道顯(父親的譜名,這個我是知道的。)的下面有三行字,按照先后順序,我知道第二個符號“徐德琦”應(yīng)屬于我,因為在兄弟姊妹四人中,我排行第二。這一天,我才知道,我的譜名叫做徐德琦,遺憾的是,我從未用過,也無任何一個人這樣叫過我。它好比一個沒有靈魂的僵尸,一個沒有情感的木乃伊,靜靜地躺在祖宗的墓碑上,盡職盡責地陪伴著這方窀穸。
并非事事遂人心愿,事業(yè)如此,子嗣亦如此,本承想“女”加個“子”湊成一個“好”字,誰知上蒼竟賜給我雙姝。也罷,認命了,那只有對不起老祖宗了,香火自此熄滅,我的下一代從此再無“成”字輩的男兒了。
桃月之面具:法器
我在湖南省桂陽縣第一中學讀高中的時候,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某個同學幫我取了這個綽號“法器”,后來一傳十,十傳百,竟然傳開了。這個綽號有什么含義?我當時并不知道,也許是同學們覺得饒有趣味,便這樣戲謔我。
時隔多年之后,我在撰寫《一中詞典》的時候,特地將“法器”納入詞條,并非為自己謳歌什么,標榜什么,只是覺得甚是有趣,理應(yīng)記錄在案,以勾起同學們的純真回憶。我在《一中詞典》之詞條76這樣寫道:法器系高143班學生徐紅光,因其人某日自命寺廟弘揚佛法之一器物,自此,常被同學戲謔為法器。
后來,無論是在高143班群里還是在年級群里,熟悉我的人都叫我“法器”,我聽上去自然是親切的,關(guān)系親密也罷,關(guān)系一般也罷,形同陌路也罷,至少說明,他們是記得我的,心里是有我的,所以總會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槐月之面具:徐頌翔
高考前夕,不知父親出于什么原因,也不征求我的意見,竟然背著我去派出所私自將我的名字改掉了。其實父親也無需征求我的意見,那個時候的我很單純,很天真,完全是老師手中的棋子,也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他們怎么說,我就怎么做,不僅自己沒有主見,也不會流露出一絲叛逆的情緒。
坦白地說,這個印在居民身份證上將陪伴我一生的名字我是不大喜歡的,“頌”有何意?不就是歌功頌德嗎?“翔”有何意?不就是展翅翱翔嗎?不知父親出于什么打算,竟然動起了易我名字的念頭。時隔多年之后,我才明白父親那一顆望子成龍的迫切之心。他當時看了一些《易經(jīng)》方面的書籍,什么陰陽五行,什么地理八卦,什么天格、地格、人格、外格、 總格,總之是姓名學中的一些條條框框,也就是說,“徐頌翔”這三個字按照游戲規(guī)則所加起來的五個數(shù)字應(yīng)該全是吉。
我還是喜歡我的曾用名,盡管回不去了,但還是蠻多人這樣稱呼我。它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便于記憶。我永遠記得,我之前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總是這樣說:“大家好!我是徐紅光,‘徐志摩’的‘徐’,‘紅光滿面’的‘紅光’。”你看,以前的名字多簡單多省事啊!可是現(xiàn)在呢,我一般會這樣說:“大家好!我是徐頌翔,雙人徐的‘徐’,‘歌頌’的‘頌’,‘飛翔’的‘翔’。”若有些人對“翔”字反應(yīng)不過來,我干脆說成“劉翔”的“翔”,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名人呢?只有沾別人的光,才能快速地解釋清楚。你看,現(xiàn)在的名字多拗口多別扭啊!
榴月之面具:阿光
“阿光”這個名字是一個大學同學首先叫出來的,他曾經(jīng)也是我的初中同學。讀初中時,他當然知道我的名字中有一個“光”字;讀高中時,我與他并不同班,但在同一個年級,彼此之間還是有點交往的。機緣巧合的是,我與他竟然考取了同一所大學,更巧的是,還同一個專業(yè),同一個班,甚至同一間宿舍,而且床鋪還是挨著的,都是上鋪。
既然同住一間寢室,肯定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關(guān)系比之前更加親密。大家都知道,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香港制造的影視片占據(jù)了半壁江山,在各大錄像廳肆意橫行,有黃色的,有情色的,有曖昧的,也有健康的。香港人稱呼人喜歡叫阿某,或阿貓,或阿狗,反正只有兩個字,他可能是看多了這方面的影視片,于是,潛意識里就將我叫成了阿光。要知道,那時的我已經(jīng)改了名字了,他當然是知道的,緣于老鄉(xiāng)兼初中同學的原因,他沒有把我叫成阿翔,亦在情理之中。
時隔多年之后,我在一家港資企業(yè)打工,同事們都叫我阿翔,冷冰冰的口吻,硬邦邦的語氣,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只是一個簡單的代號而已,以區(qū)別這個同事與那個同事。對此,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還是喜歡別人叫我阿光,那份純真的感情貫穿始終。
荷月之面具:徐部長
讀高中的時候,受一個同學的影響,看過一本關(guān)于希特勒的書,書名叫做《我的奮斗》。關(guān)于這位同學,我曾在《一中詞典》之91詞條有敘述。多年以后,我在廣州流浪,他曾給予我無私的幫助,在此致以深深的感謝!
言歸正傳,看了這本書之后,我熱血沸騰,血脈賁張,決定要做一個大有作為的熱血青年。進入象牙塔后,終于卸下了升學的包袱,讓昔日所謂的學霸稱號滾蛋去吧,突然之間對學生干部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說成走火入魔也行,說成發(fā)奮圖強也行,反正就是熱衷于學生運動。
在一次學校舉辦的學生代表換屆選舉大會中,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我口若懸河,以一篇雄文輔以鏗鏘有力、氣吞山河的脫稿演講,我如愿以償,成為校學生會核心干部的一員,履職校團委宣傳部長。
那一年無疑是激情燃燒的歲月,我擁有強大的心理優(yōu)勢,說得不好聽,有著強烈的官本位思想,什么班干部,什么系干部,還有歸我領(lǐng)導(dǎo)的副部長和干事,在我眼里都不算一回事。在第二年的學生代表換屆選舉大會中,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也認不清“政治形勢”,居然競選校學生會主席,結(jié)果當然是敗北,輸?shù)煤軕K,從此退出學生干部行列,老老實實與本班的大學同學朝夕相處。因為當了一年校團委宣傳部長的經(jīng)歷,所以在大學群里,他們依然親切地叫我徐部長。
多年以后,我在懵懵懂懂中明白,一個人走什么路,做什么事情,又能取得多大的成就,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它是綜合因素交叉影響的結(jié)果,拼父母,拼學歷,拼專業(yè),拼性格,拼酒量,拼情商,拼平臺,拼婚姻,還有許多只有意會不可言說的拼什么。
桐月之面具:宋卡
2005年,因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進了中華商務(wù)聯(lián)合印刷(廣東)有限公司。這是一家具有香港背景的大型集團企業(yè),幾乎所有的管理人員都是香港人。我在海外營業(yè)部估價組工作,負責北美洲區(qū)域的報價工作。公司的企業(yè)文化具有濃厚的香港味道,估價部的經(jīng)理和主任都是中年婦女,當然是香港人,她們喜歡叫同事們的英文名字。并非我崇洋媚外,附庸風雅,而純粹是出于一種工作上的需要,于是,我生平為自己隨便取了一個英文名字:Songka(發(fā)音類同“宋卡”),取自“頌”的拼音“song”,然后在其后面隨便添加兩個英文字母“ka”。如此敷衍了事,竟然也用了兩年有余。至于“徐”的英語我是向一位香港同事咨詢才獲知的,她說“Chui”也可,過了幾天,又在郵件里對我說“Tsui”也可。管他呢,我也弄不清楚,就這樣一直書寫著“Songka Chui”這個只屬于我的英文名字。
后來,我離開了這家公司。時隔多年以后,我與之前的一位女同事取得了聯(lián)系,她當時就坐在我的右手邊。當她依然溫柔地叫我“Songka”時,那一刻,我感覺她是如此的親切,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激情澎湃的歲月。
桂月之面具:湘南徐工
湘南徐工的前身是湘南徐公,而湘南徐公這個網(wǎng)名是2005年取的,那個時候我在中華商務(wù)聯(lián)合印刷(廣東)有限公司打工,好歹也是一個坐辦公室的白領(lǐng),但在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社會里,我是要身高沒身高,要財富沒財富,所以連女朋友也找不到,如此,人是孤獨的,也是自卑的。百無聊賴之際,我偶爾去網(wǎng)吧消磨時光。我申請了一個QQ,也為自己終身擁有的QQ取過很多網(wǎng)名,最終啟用“湘南徐公”這個網(wǎng)名。因為我姓徐,所以我首先想到了“城北徐公”這個頗有典故的成語。它出自西漢·劉向《戰(zhàn)國策·齊策一》:“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意思是說,它是作為美男子的代稱,盡管我其貌不揚,但也算五官端正,斯文儒雅。我在注冊網(wǎng)名的時候,發(fā)現(xiàn)“城北徐公”這個網(wǎng)名已經(jīng)被別人使用了,而我又不想部分地雷同別人的網(wǎng)名,我崇尚獨樹一幟,我需要標新立異。鑒于我是湖南郴州人,而郴州市位于湖南省的南邊,一直有湘南之稱謂,于是索性將“城北”篡改成“湘南”,果不其然,網(wǎng)名“湘南徐公”再無雷同,它就是這么誕生的。
在那段寂寞而漫長的歲月里,在情緒無處排遣的時光里,在虛擬的網(wǎng)絡(luò)空間里,我就是戴著這副面具與別人聊天,與別人溝通,與外面那個陌生的世界對話。我甚至戴著這副面具開始網(wǎng)戀,哪知,竟然陰差陽錯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在真正的女朋友面前,在現(xiàn)在的妻子面前,我才正式卸下這副偽善的面具。
2013年,我注冊了一個微信公眾訂閱號,不假思索,依然是以這個網(wǎng)名“湘南徐公”命名的。雖然它只是一個虛擬的名字,但它已然融入我的血液,在我的全身歡暢地奔跑著,勢必伴隨我的一生。
后來,有朋友向我建議,說湘南徐公這個網(wǎng)名不好,主要是那個“公”字,它既是封建制度的最高爵位,亦是對長輩和年老人的稱呼,而我從任何一方面都不符合這個“公”字的涵義,鑒于我曾做過印刷工程師,同事們亦曾叫我徐工,所以索性就將網(wǎng)名“湘南徐公”改成了“湘南徐工”。
菊月之面具:翔哥
從中華商務(wù)聯(lián)合印刷(廣東)有限公司出來,這時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孩子也有了,早已過三十而立的年齡。迫于生活,還得去外面打工。我曾在另外一家港資企業(yè)工作過,這家公司規(guī)模比較小,不用說,辦公室的同事除了上司,個個都比我小。因為我的姓名中有個“翔”字,他們出于尊敬,當然這也是香港人的口語習慣,于是,那些年齡比我小的同事都叫我“翔哥”。當叫我“翔哥”的時候,我霎那間感覺自己滄桑了好多,現(xiàn)在是80后年輕人的天下,一股悲涼莫名地涌上心頭。
不可思議的是,“翔哥”被同事們叫順口了,習慣成自然,以至于連我的上司也叫我為“翔哥”,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要知道,他的年齡比我大,我何德何能讓上司叫我“翔哥”。后來,我才明白,這個“哥”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哥哥,它只是一個抽象的符號而已,與血脈無關(guān),與感情無關(guān),只與代號有關(guān)。他無論怎么叫我“翔哥”,我依然對這個比我大的香港人言聽計從,唯馬首是瞻,上司終究是上司,在職場,下級就應(yīng)該無條件地服從上級。
陽月之面具:才子
我是學印刷技術(shù)專業(yè)的,屬于工科,自高中畢業(yè)后,再未接觸過《語文》。2006年之前,我不知文學是何物,既未看過一本書,也沒有寫過一篇文章,總之一句話,日子過得糊里糊涂,渾渾噩噩,真可謂“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愁與憂”。
2006年之后,開始正兒八經(jīng)的網(wǎng)戀,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喜歡唐詩宋詞的偽文藝青年。我心想,鑒于我這樣的自身條件,若無過人之處,于我而言,愛情終究是個奢侈品,于是激發(fā)了我寫文章的內(nèi)在激情,重新拾起久違十年的筆桿子(學生時代是寫作文)。不管當初是為了取悅于她,還是源于一種興趣與愛好,反正就這樣,一邊在動蕩不安的職場中掙扎,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創(chuàng)作一些在主流文學雜志上似乎永遠也發(fā)表不了的作品。
2006年9月份,深圳市龍崗區(qū)平湖鎮(zhèn)(現(xiàn)在被改為平湖街道)商會舉辦一個征文活動,對此,我蠢蠢欲動。我花了一個晚上去平湖廣場實地走訪采風,之后寫了一篇《走進平湖》的文章。其實,我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但想不到這篇3000余字的文章竟然獲得了一等獎(只有一個名額),當時在我所在公司即中華商務(wù)聯(lián)合印刷(廣東)有限公司引起轟動,因為我為公司爭了光,贏得了榮譽。這件事情更加激發(fā)了我的創(chuàng)作熱情,同時也讓我清醒地認識到,在寫作方面我應(yīng)該是有某種天賦的,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由此,也為改變我的人生軌跡埋下了伏筆。什么人生軌跡?也就是徹底脫離印刷行業(yè),從事與文化方面相關(guān)聯(lián)的工作。理想是豐滿的,但現(xiàn)實很骨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曲曲折折,直到2010年,我才進了東莞市東方錦河酒店管理有限公司,從事內(nèi)刊編輯工作。
2012年,我加入了高中年級QQ群,同年并創(chuàng)作了《一中詞典》,經(jīng)與同學們分享之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也引起了一定的反響,“才子”之稱謂就是這時從同學們的口中冒出來的。與此同時,他們的贊美也進一步夯實了我的自信心,不管是真心的贊美也罷,還是假情假意的恭維也罷,總之,我就這樣一路走來。說句題外話,其實,在高中同學群里還是有幾個才子的,大家各有千秋,也許是我過于張揚的緣故,也許是他們過于低調(diào)的原因,總之,他們口中指的才子(兩個字)等于徐紅光,至于其他才子,要在其前面加個姓氏,比如某才子(三個字),以示區(qū)別。
此后,通過我的個人努力,加上必要的宣傳推廣,以及個人公眾號“湘南徐公”定期推送我的原創(chuàng)文章與小說,才子之稱謂進而蔓延至小學群、初中群、初中年級群、比我低一屆的高中校友群、大學群、大學印刷專業(yè)校友群、大學群以至微信朋友圈。為此,我特地百度了一下“才子”,其曰:才子,指德才兼?zhèn)涞娜耍坏湃A出眾,而且非常善于寫作。捫心自問,我是不配才子這個稱謂的,頂多算個職業(yè)寫手,或曰半吊子文人,我沒有別的業(yè)余愛好,只會寫一些酸不溜秋的文章而已,自忖與真正的才子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更有好事者,叫我大才子,或叫我徐伯虎,如此叫法,徒當笑料耳。
葭月之面具:總裁
老實說,2012年之前,我還是相當自卑的,為什么呢?工作不穩(wěn)定,經(jīng)常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一下子在這個城市,一下子在那個城市,這里面的原因很復(fù)雜,不想細說。加上那時候添了兩個女兒,生存壓力很大,為生活疲于奔命,老是存不到錢,日子過得苦悶、壓抑,患上了輕微的抑郁癥,也有可能是輕微的精神分裂癥。
2012年,我創(chuàng)作了《一中詞典》,在高中同學群引起了一定的反響,雖然沒有為我?guī)硪环皱X稿費,但讓我樹立了自信心,也產(chǎn)生了一種傾訴的心理渴望,以排遣職場中的種種郁悶。
開誠布公地講,我沒有做過正兒八經(jīng)的總裁,也許這一輩子也做不了真正的總裁,總裁之稱謂是這樣來的:我長期在高中同學QQ群聊天,也就是所謂的話嘮,QQ頭銜竟然從“潛水”逆襲成“傳說”,其積分超過了群主。某一天,不知誰在群里開了一個玩笑,說變更一下頭銜玩玩,于是群主變更了一下,在積分不變的情況下,我的頭銜由聊天性質(zhì)的“傳說”瞬間變成了商業(yè)性質(zhì)的“總裁”。當然,后來覺得這樣不太好,群主又變回去了,總裁之稱謂就是這么來的。
我永遠都記得,2015年7月22日那天晚上,我在朱紅兵同學家里吃飯,晚宴過程中,朱紅兵夫婦與石祥軍夫婦一共四個人一直在說高中年級應(yīng)該搞一個畢業(yè)20周年大型聚會,言外之意,就是要我出面開展工作,先寫一份策劃方案征求大家的意見。對于這個問題,我之前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我只是想,你們愿意搞,電話邀請我,我大不了交錢參加就是了。人貴有自知之明,在群里我又算得了什么?不就是會寫酸文章嗎?群里人才濟濟,做公務(wù)員的,當官的,當校長的,當老板的,當總經(jīng)理的,不乏其人,沒有一定影響力,沒有一定號召力,沒有強大的自信心,沒有一個膨脹的小宇宙,這件事情還真辦不好。相比他們,我自慚形穢,實在硬朗不起來,他們擁有的一切,我什么都沒有,我有什么資格“領(lǐng)導(dǎo)”他們做這件事情,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真真實實,千真萬確。這件事情我硬是想了一個晚上,考慮到諸多因素,翌日,在坐公交汽車去公司上班的路上,我終于決定出面牽頭辦好這件大事情,并在群里公開了這個決定。我當初的想法過于簡單,就是抱著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懷抱一腔英雄大無畏的豪情,以虛擬總裁的身份勇敢地挑起這副大梁,并在此后的宣傳與推廣工作中貫穿始終。
聚會結(jié)束之后,依然有人叫我總裁,我自知那只是曇花一現(xiàn),往事如云煙,我也鄭重說過總裁已經(jīng)下崗了,今后不要這樣叫了。他們心里有我,對此,我心存感激,但未來的路怎么走,仍然是一個殘酷的命題,與這個假總裁的頭銜毫無瓜葛。
臘月之面具:老徐
臘月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個月,也就是說過完這個月,人又老了一歲,這與“老徐”這個稱謂似有某種驚人的巧合。
老徐本是明星徐靜蕾的雅稱,她是著名電影演員,亦是著名導(dǎo)演,曾是中國大陸影視四大花旦之一(另外三個是章子怡、周迅、趙薇),其主要作品是《將愛情進行到底》《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杜拉拉升職記》《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
需要強調(diào)一下,以上內(nèi)容并非幫她打廣告,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她那種紅遍半邊天的明星也不需要我這樣的凡夫俗子為她打廣告。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我與她同一姓氏,而且我從心里甚是佩服,為此,我曾為自己寫了一段富有創(chuàng)意的文字肖像,其文如下:與徐靜蕾同時代,名氣不及徐帆,運氣不及徐嬌,帥氣不及徐錚,匪氣不及徐錦江,才情不及徐則臣,貲財不及徐子淇,官位不及徐匡迪,五音不及徐佳瑩,風騷不及大小S(徐熙媛、徐熙娣),審美不及徐克。嗟乎!喜歡在徐霞客的世界里游山玩水,喜歡在徐光啟的世界里遨游宇宙,喜歡在徐志摩的世界里吟風弄月,喜歡在徐悲鴻的世界里涂抹丹青,喜歡在徐特立的世界里指點江山,喜歡在徐向前的世界里兵不血刃……這就是我,一個家在東莞、人在深圳、心系天涯的偽文學青年。
世事難料,想不到我也會被人家叫成老徐。事情是這樣的:2012年,他曾是我的同事,2013年末,我離開了那家公司。此后,我去拜訪他,他竟然改口了,他直接叫我“老徐”,原來他可是叫我“翔哥”的。那一瞬間,我感到震驚,由“哥”升為“老”,一股滄桑感襲上心頭,一陣悲涼如風掠過,莫非我真的老了?我當然知道,他的年齡比我小兩三歲,但他猛地這么一叫,我還真的有點不習慣。不得不承認,歲月不饒人哪,我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再看看我身邊的同學,身材佝僂的,頭發(fā)謝頂?shù)模^發(fā)稀少的,皺紋密布的,身體發(fā)福的,肚子似山的,不乏其人,不得不說,歲月是一把殺豬刀,紫了葡萄,軟了芭蕉。如此這般想,也便釋然,叫我老徐又何妨?
結(jié)束語:人生就是一出戲
創(chuàng)作這篇文章的靈感源于作家帕蒂古麗的一篇文章《被語言爭奪的舌頭》,由彼及此,我想到了自己,想到我那些亂七八糟的名字,想到了那些名目繁多的QQ群與微信群,想到了京劇,想到了北京的正乙祠古戲樓,想到了面具,想到了……
至于這篇散文的構(gòu)思是這樣來的:有一天,我?guī)团畠狠o導(dǎo)《語文》作業(yè),看見這樣一段民諺:正月迎春金樣黃,二月杏花粉洋洋,三月桃花紅千樹,四月薔薇靠短墻,五月石榴紅似火,六月荷花滿池塘,七月梔子頭上戴,八月桂花滿枝香,九月菊花初開放,十月芙蓉正上妝,冬月水仙案上供,臘月寒梅斗冰霜。于是,靈感來了,我遴選了關(guān)于本人的所有名字,恰好12個,而一年正好12個月,算是人生的一個輪回,于是按照名字在既往歷史中的出場順序,與之一一匹配,并加以深度闡釋。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在社會這個大舞臺上,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副道具,戴著面具歌唱也罷,拴著腳鐐跳舞也罷,在不同的舞臺上演繹著不同的故事,名字或許不盡相同,而面具背后的主角或許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