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冬月十二,故土中牟,瑞雪紛飛,深冬寒意浸骨。
未時過半,送師生盡數離校,案頭雜務料理停當,遂驅車返家。雪覆阡陌,路滑難行,車流緩滯如蟻。途中心念家人,致電夫君,孰料其言語冰寒,慍怒暗藏,令吾茫然無措。酉時初至家,俄而夫君歸,推門入戶,面無表情,默然無語,宛若無人之境,吾亦心生悻悻。然轉念思之,情緒本為己身之物,何必為外物所擾、牽動心神?一念通達,郁結頓消。
小女曼見窗外瓊枝玉樹,雀躍欲試,懇請下樓玩雪,吾欣然許之。幼女翩躚而去,雪地之上,稚影輕盈。

申時二刻,念及長子碩戌時三刻放學,其衣單無傘,徒步求學艱辛,遂決意前往相接。至高三樓前,白雪皚皚,梧桐挺秀,凌寒傲雪;玻璃窗上霧氣氤氳,朦朧了窗內燈火。沉思間,放學鈴響,學子蜂擁而出,人聲鼎沸,劃破雪夜靜謐。吾疾步至教室門畔,遍尋不見碩影,問一女生,答曰未見。心下忖度,彼或急于歸家,已踏歸途,遂慌忙追趕,至小區北大門,杳無蹤跡;一路小跑,屢撥其電話,皆關機,料其尚未抵家。輾轉至雙匯便利店,復撥仍無應答,始信其未歸。念及晚餐尚缺食材,便轉道華聯超市購置,約一刻鐘后至樓下。見曼仍戲雪,問其兄歸否?答曰房間燈暗,未歸。立于一樓入戶處,沉思片刻,乃于班級群詢問恩師,恩師回復碩仍在教室。吾急留言相告,囑其稍候,吾攜傘再往。飛奔上樓,取碩厚衣,攜雙傘,復踏雪前行。

酉時四刻,大雪依舊飄灑,街燈綽約,人影匆匆,市井煙火氣裊裊升騰。雖三赴校園,然心有所盼,步履輕盈,竟不覺奔波之累,反覺雪夜尋子,別有情趣。至教室,唯碩一人獨坐,見吾至,眸中欣然。待其整理書卷畢,揮手示意吾入內。母子二人立於講臺之側,碩自恩師書中檢出成績單,娓娓道來。觀前列者,析其所長;省自身名次,深挖己短。言辭客觀冷靜,無失意之悲戚,無羨人之妒色,吾心暗自欣慰不已。
俄頃,十刻既過,鎖門離校。吾述初次尋他未見之狀,碩笑言自己未嘗出教室半步,反詰吾是否誤闖鄰班。吾憶彼時惶急之態,亦覺莞爾,母子二人相視大笑,雪夜寒意,盡散於歡聲笑語之中。
踏雪而歸,趣意盎然。途中,碩復自省曰:“周末測試未勤加練習,技藝生疏,痛失至少二十分。此次成績,真令吾痛恨自身懈怠。”聞言,吾驚詫不已,感其心智之成長,較十月之時,已判若兩人。其絮絮而言:“不為打翻的牛奶哭泣”事已至此,徒增愧疚無益,當重整旗鼓,規劃后續。”聽其言,知其既有愧疚之心,更有自省之智、前行之策,吾默然頷首,唯覺欣慰。行至樓下,曼見兄歸,棄雪奔來,兄妹二人嘰嘰喳喳,言笑晏晏,攜手上樓。
晚餐既畢,偶讀幾頁書,倦意漸生,遂先就寢。子時夢醒,輕至碩房外探看,見其已然安睡,呼吸勻凈。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兒女漸長。碩明年便滿十八,成人之禮近在眼前。忽念及為人母親一場,能陪伴子女左右的時日已然無多,幾多不舍涌上心頭,不覺淚花盈眶。古人云“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然此刻方悟,最好的陪伴,莫過于見證其獨立、其成長;最好的教育,正如《學記》所言“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是讓孩子在自省中明方向,在反思中強心智。
雪夜記行,略述其事。愿此后歲月,子女皆能以自省為翼,以堅韌為足,踏浪而行;而吾身為師者、為母者,亦能秉持“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之初心,在陪伴中守望,在守望中望其背影漸行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