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迷上了寫兒童題材的小小說,不過《面包蟲歸鄉記》也是我首次嘗試把兒童題材的文學作品寫得有深度、有高度。
菜園的晨露還凝在菜葉上時,面包蟲總愛趴在芹菜奶奶的莖稈上聽故事。芹菜奶奶的葉子皺巴巴的,卻藏著數不清的故事:“小家伙,翻過東邊的竹籬笆,你就能看見會唱歌的溪流;再往前走,還有結著甜果的林子呢?!边@話像顆小石子,在面包蟲心里漾開了圈,它晃了晃圓滾滾的身子,叉著腰,堅定了決心:“世界那么大,我要出去看看!”
告別故鄉菜園的那天,蝴蝶姐姐繞著它飛了三圈,送了片帶著花香的翅鱗當紀念。面包蟲爬得很慢,可每一步都透著新鮮。泥土里的蚯蚓跟它打招呼,路邊的小野花歪著腦袋看它。沒走多久,一陣“嘿呦嘿呦”的吆喝聲傳來,是一群螞蟻正扛著比自己大兩倍的麥粒,隊伍排得整整齊齊?!拔浵伕绺?,你們要去哪兒呀?”面包蟲停住腳步好奇地問。領頭的螞蟻擦了擦頭上的汗:“蟲弟弟,我們在運糧食呢,家鄉的伙伴們還等著過冬的糧食。”面包蟲心里動了一下,卻還是繼續往前爬。

穿過一片蒲公英叢,嗡嗡的聲響裹著蜜香飄來,吵得面包蟲腦殼子疼。蜜蜂姐姐正抱著花朵采蜜,腿上的蜜囊鼓得圓圓的?!懊鄯浣憬?,你這是要把蜜帶回哪里呀?”面包蟲問道?!爱斎皇欠涑怖玻 泵鄯浠瘟嘶斡|角,“家鄉的幼蟲們還等著吃甜甜的蜂糧呢?!泵姘x點點頭,心里卻想著:等我找到更好的地方,就不用再惦記菜園啦。
走著走著,一條小河擋住了路。正著急時,水面飄來一片荷葉,面包蟲剛爬上去,就聽見“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吟誦聲,是詩人大白鵝游了過來,嘴里還念著駱賓王為它的祖先鵝王創作的千古名句“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靶〖一铮阋ツ膬貉??”大白鵝彎下脖子問。“我要去遠方找個好地方!”面包蟲大聲說。大白鵝眨了眨眼,輕嘆道:“再遠的地方,也比不上記掛著你的家鄉喲?!泵姘x沒聽懂,只催著荷葉漂得快些。
這次危險來得有點突然。路過一棵老槐樹時,一張銀閃閃的網突然罩下來,蜘蛛舉著有毒的螯肢,惡狠狠地說:“這送上門的點心歸我了!”面包蟲嚇得縮成一團,多虧了路過的螳螂大哥揮著大刀救下它,才撿回一條命。爬過帶刺的荊棘,躲過覓食的公雞,面包蟲終于在印度的一片山谷里,看到了芹菜奶奶說的“好地方”。這里有漫山遍野的花,還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干上掛著圓鼓鼓的果子,當地人說這是“面包樹”,果子掰開來,是軟乎乎、香噴噴的果肉,比菜園里的菜葉好吃十倍。
面包蟲樂壞了,鉆進面包樹的樹洞里,每天啃著甜甜的果肉,吃飽了就曬太陽,把家鄉的菜園、芹菜奶奶、螞蟻哥哥和蜜蜂姐姐都忘到了腦后。日子一天天過去,它的身子越來越胖,連爬動都覺得費力。

直到有天,一只南遷的小麻雀落在樹洞邊,啄了啄樹皮:“喂,小家伙,我怎么以前沒見過你,你從哪兒來呀?”面包蟲懶洋洋地探出頭:“從家鄉菜園來,出來旅游的?!薄澳銇砺糜味嗑昧耍俊薄耙荒甓嗔??!薄澳悄阍趺床换丶??”小麻雀歪著腦袋問。面包蟲晃了晃身子,滿不在乎地說:“這里多好啊,有吃有喝的,家鄉又小又破又窮,回去干嘛?我才不回去呢!”
小麻雀一下子炸了毛,拍著翅膀大聲說:“你怎么能這么說!家鄉再小,也是生你養你的地方;那里有記得你的家人,有和你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有愛你的父母,你怎么能忘了他們呢?!無論我們飛到哪里、爬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不能忘了我們都留著中國的血,你忘了自己是只中國面包蟲嗎?!”

小麻雀的這番話像道驚雷,劈在面包蟲心上。它猛地想起芹菜奶奶皺巴巴的葉子,想起螞蟻哥哥扛著麥粒時認真的模樣,想起蜜蜂姐姐說“家鄉的幼蟲等著蜂糧”時的溫柔,原來自己只顧著眼前的安逸,把最珍貴的東西都丟了。面包蟲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肚子,它羞愧地低下頭,胖胖的身子微微發抖:“小麻雀,我……我錯了,我想回家。”

那天下午,面包蟲背著小麻雀幫它找的干菜葉,帶著一大袋面包樹的果實,重新踏上了歸途。陽光灑在它的背上,雖然爬得還是慢,可每一步都格外踏實。它知道,遠方的安逸再誘人,也比不上家鄉的一縷晨露、一聲問候,因為那里,有它作為一只中國面包蟲最該記住的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