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1938年的初春,一場倒春寒襲擊了周家口。逍遙街上冷冷清清,街頭的兩棵桃樹花未全開,一夜雨夾雪便是滿地落紅。楊家的湯鋪還算熱鬧,因?yàn)橐煌牒睖认氯チⅠR能讓你去除寒氣。即使你沒錢喝湯,只進(jìn)來暖和暖和,主家也不會給你臉色看,還會招呼你一碗熱茶來。來來往往的人多了,各種噴話、消息也就聽多了。楊長山聽人議論,日本人攻下了東徐州進(jìn)入了中原。還聽說西華縣有個抗日根據(jù)地,有個叫新四軍四師的游擊隊(duì),專門打日本人。又聽說,趙子楓當(dāng)了個什么保長,他大兒子趙權(quán)不教書了,也當(dāng)了個什么會長,是跟市長都說上話的人,在周家口很是吃得開。
后半晌,楊長山正蹲在自家后院里洗著面筋,就聽見趙子楓在街上敲著鑼,喊著:“日本人進(jìn)周家口了!街坊們有地方去的趕快躲躲……”楊長山罵道,你趙子楓嘴松得像褲襠,想咋咧咋咧!兵荒馬亂的,往哪兒躲?又想起二女兒楊棗兒,跟趙權(quán)還是黏黏糊糊。趙權(quán)悄悄給楊棗兒一塊洋胰子,楊棗兒偷偷給趙權(quán)做一雙鞋,就更是生氣,把手里的面塊使勁摔到盆里,濺出一地水來,交待家里人把值錢的東西藏起來,女子們臉上都抹了鍋底灰不準(zhǔn)出門。
老百姓們天生眷戀故土,但凡有一點(diǎn)活路也會廝守著自己的家園。盡管趙子楓在街上喊了月把子,商戶們依然不肯離開逍遙街,當(dāng)然,也是不知該往何處去。
靠街東頭門兒朝北不太顯眼的一間鋪?zhàn)樱c趙家湯鋪斜對著門,主家姓路,幾輩人都靠做土產(chǎn)雜貨買賣過生活。路老掌柜年近七十,人稱路三爺,柜上的生意交給兒子兒媳打理后,自己也不肯閑著,收些雞蛋做成變蛋,賺個小錢夠自己吸煙就行。路三爺做的變蛋琥珀般晶瑩剔透,彈軟溏心,一口下去唇齒留香。他喜歡在門前的小石桌上用象棋擺個殘局,往簸籮里放上十個變蛋,如果誰贏他一局,他便給人家一個變蛋,若輸給他了,往旁邊空著的小簸籮里放一根洋煙就行。常常是大簸籮里的變蛋還有七八個,而小簸籮里的洋煙已躺有二三十根了。路三爺愛贏卻不貪,每到天將黑的時(shí)候,他不僅會分些煙給街鄰們抽,還會把變蛋拿幾個給鄰家小孩子吃,逍遙街上除了趙楊兩家掌柜,當(dāng)屬這路三爺?shù)耐吡恕?br>
未完待續(xù)
該作品原載于《奔流》202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