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據(jù)后來嚴肅的官方文件,以及更嚴肅的民間傳說記載,這娃娃降生時極有排場。
體繞金光,三日不散,異香撲鼻。
他的母親杜老太太早在十個月前就夢見太陽入懷。
在中國帝王傳記的“奇幻文學”專欄里,太陽似乎是個忙碌的快遞員,每隔百八十年就要精準投遞到某位幸運女士的腹中,簽收人無一例外都是未來的皇帝。
若撇開這層神話濾鏡,以現(xiàn)代醫(yī)學眼光冷靜分析,趙匡胤初臨人世的景象,很可能是一場“新生兒黃疸”加“胎膜異常”的聯(lián)合匯報演出。
“胞衣如菡萏”?
聽起來浪漫,實際操作起來,怕是讓接生婆冷汗直流。
那“體有金光,三日不散”,更讓后世無數(shù)嚴謹?shù)囊约安粐乐數(shù)臍v史愛好者一邊憋笑,一邊感慨。
這得是多持久的生理性黃疸啊!
偉大事業(yè)的起點,有時就這么帶著點不太好聞的、混合著草藥和神秘主義的味道。
然而,所有這些“神異”的預告片,都在趙匡胤隨后的二十一年人生里,遭遇了堪稱“史詩級”的片荒。
他的青春,被按下了超長待機靜音鍵。生于軍官之家,按部就班地長大、娶妻(賀家小姐)、生子(趙德秀)。
日子平穩(wěn)得如同洛陽城護城河里的水,連個像樣的漩渦都懶得打。
史官們握著筆,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最后在關于他這二十一年的記錄本上,除了家庭成員的增減,大概只寫了一句批注:“無事可記,甚乖。”乖。
這個字眼,用在未來那位“一條桿棒等身齊,打四百座軍州都姓趙”的宋太祖身上,總透著一股荒謬的喜感。
可事實就是,在九百多年前的洛陽,青年趙匡胤是個典范。
早婚,早育,早……早地陷入了生活的平靜泥沼。
我們無法得知,在無數(shù)個夜晚,他望著星空時,是否感到過那種能膩死人的、甜蜜而絕望的無聊。
也許他只是默默消化著體內(nèi)那份據(jù)說來自太陽的能量,像個充電滿了卻找不到插口的超大號電池。
直到那一天,那匹烈馬的出現(xiàn)。那大概是一個同樣無聊的午后。
年輕的趙匡胤被心底某種莫名躁動驅使,瞄上了一匹據(jù)說沒人能馴服的馬。
他翻身上馬,動作或許利落。
馬兒嘶鳴,沖出城門,仿佛要帶著他奔向某種未知的、不那么“乖”的人生。
然而,變故來得比傳奇更快。
在沖過城門洞的瞬間,他的額頭,或許帶著點宿命的幽默感,“砰”地一聲,精準親吻了城門上楣。
觀者驚呼,以為要目睹一場慘劇。
未來的開國皇帝,出師未捷,先與城門比了硬度。
但趙匡胤的偉大,或許在此刻已初露端倪。
他沒死,甚至沒暈太久。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晃了晃腦袋,爬起來。
第一件事不是檢查傷口或后怕,而是徑直走向那匹害他當眾“丟份兒”的畜生。
那場面想必頗具喜劇張力。
一個額頭迅速腫起大包、可能還眼冒金星的青年,帶著一臉“這事兒沒完”的執(zhí)拗,再次攀上馬背。
這次,沒有沖撞,只有沉默而持久的較量。直到那匹烈馬喘著粗氣,徹底垂下高傲的頭顱。
他贏了。
贏回的不是疆土,僅是一份在城門口跌落的、微不足道的面子。
他揉著額頭的大包回家。
迎接他的,大概是妻子驚詫的眼神和兒子懵懂的注視。
史書沒記載他如何解釋這個包。
也許他什么也沒說。
但有些東西,從馬匹馴服,他昂著頭(盡管額頭很痛)回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同了。
那扇被他腦袋撞過的城門,像一個笨拙的啟示。
門內(nèi),是已知的、安全的、可以一眼望到盡頭的“乖”人生。
門外,是混亂的、危險的、也是充滿可能的五代十國。
他體內(nèi)的“太陽”,那被壓抑了二十一年的光和熱,或許就在與城門硬碰硬的回響中,被震醒了一絲裂隙。
不久之后的一天,趙匡胤再次離開了家。
這一次,沒有激烈的沖撞,沒有萬眾矚目。
他可能只是像往常一樣出門,卻再也沒有回來做那個“乖”青年。
他奔向的,是比洛陽城門廣闊無數(shù)倍的天下,是五十三年后,另一個王朝的旭日初升。
那扇門,終究沒能擋住他。
歷史,往往就需要這么一下撞在腦門上的提醒,才肯轟轟烈烈地轉彎。 #2025頂端人氣創(chuàng)作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