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洛陽偃師的洛水之濱,指尖拂過斑駁的河洛文化石碑,耳畔仿佛響起千年前客家先祖南遷時的車馬轔轔。作為客家后裔,此次河洛尋根之行,終于讓我觸摸到了血脈里那縷從未消散的中原印記。
我的家族族譜上,清晰記載著先祖自河南光州固始出發,隨唐末南遷大潮一路南下,最終在閩西客家土樓落地生根的歷程。兒時聽祖父講,客家話里的“食飯”“行路”,都是千年前中原的腔調;逢年過節蒸的粄粿,形制也與洛陽的蒸餅如出一轍。這些口口相傳的記憶,讓河洛故土成了我心中遙不可及卻又魂牽夢縈的坐標。
踏入洛陽老城的十字街,剛拐進一家老字號湯館,老板一聲“恁來了?”的招呼,竟讓我瞬間愣住——這聲方言里的“你”,與家中長輩的口吻分毫不差。喝著滾燙的牛肉湯,咬一口焦脆的油旋,味蕾的熟悉感猛地涌上心頭:閩西客家的牛肉兜湯,湯底的香料配比竟與這河洛湯品有著驚人的相似,只是因南方物產調整了食材,那份鮮醇的底味卻跨越千年未曾改變。
在偃師的客家先民南遷紀念館,展柜里的一方青銅方印讓我駐足良久。印文是早已失傳的古河洛文字,講解員卻說,客家宗祠里的楹聯篆刻,仍保留著不少類似的筆畫結構。館內的南遷路線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標注著先祖途經的驛站,從河洛到贛南,再到閩粵,每一個紅點都是一次艱難的跋涉,也是一次文化的傳承。我站在圖前,用手指循著路線描摹,仿佛看到先祖們扶老攜幼,背著族譜與農具,在崇山峻嶺中踏出一條客家之路。
最觸動我的,是在洛寧的一座古村落里,遇到了一位守著祖宅的老人。聽聞我是客家后裔,他拉著我的手走進堂屋,指著梁上的木雕說:“你看這鳳凰牡丹,客家土樓的雕梁也是這個樣式?!崩先诉€唱起了一段河洛民謠,旋律婉轉,竟與我祖母生前哼唱的客家山歌有著近乎一致的韻腳。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謂尋根,并非只是找到地理上的故鄉,更是確認了文化血脈的延續——那些刻在基因里的語言、飲食、民俗,從未因時空阻隔而斷裂。
離開河洛時,我在洛水邊取了一瓶清水,又撿了一枚河洛石?;氐介}西的家中,將清水倒入宗祠的古井,把河洛石放在族譜旁。祖父看到后,摩挲著石頭紅了眼眶:“這下,祖靈算是回家了。”
此次河洛之行,讓我懂得客家文化從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中原文化在南方的鮮活延續。那縷從河洛飄向閩粵贛的炊煙,歷經千年,依舊在客家兒女的生活里裊裊升起,這便是尋根路上最珍貴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