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大地的腹地,中原是一方被時光焐熱的厚土。它枕著黃河的濤聲,擁著嵩山的巍峨,從仰韶彩陶的紋路里走來,從殷墟甲骨的刻痕里起身,把五千年的文明,釀成了一壇醇厚的酒,在歲月的窖藏里,散發出溫潤的光。
中原的文化,是刻在泥土里的密碼。澠池的仰韶村,一抔紅陶碎片,便牽出了七千年前的炊煙。那些繪著魚紋、蛙紋的彩陶盆,是先民們寫給天地的詩。他們用粗糙的雙手,捏塑陶土,燒制器皿,在紅陶的底色上,勾勒出對自然的敬畏與熱愛。彩陶上的每一道紋路,都是先民的心跳,是農耕文明最初的萌芽。安陽的殷墟,龜甲獸骨上的刻痕,是漢字的童年。那些象形的文字,像一只只靈動的精靈,記錄著商王的占卜,記錄著祭祀的莊嚴,記錄著三千年前的悲歡。從甲骨文到金文,從篆書到隸書,漢字在中原的土地上,一步步生長,成了華夏民族的文化血脈,把天南地北的中國人,緊緊聯結在一起。
中原的文化,是立在大地上的史詩。登封的嵩陽書院,朱紅的廊柱,青灰的瓦當,藏著宋明理學的風骨。程顥程頤曾在這里講學,朱熹曾在這里著書,朗朗的讀書聲,穿過千年的時光,依舊在庭院里回蕩。書院里的古柏,虬枝蒼勁,閱盡了千年的風霜,它的每一道年輪,都刻著中原的文脈。洛陽的龍門石窟,伊水兩岸的山崖上,十萬尊佛像,在時光里靜坐。北魏的秀骨清像,唐代的豐滿雍容,一斧一鑿,都是匠人的虔誠。盧舍那大佛的微笑,溫和而慈悲,看過了盛唐的繁華,也看過了歲月的滄桑。佛像的眼眸里,藏著中原的包容,藏著華夏的氣度。開封的清明上河園,一幅《清明上河圖》,把北宋的市井繁華,鋪展在中原的大地上。汴河的舟楫,虹橋的車馬,茶館酒肆的喧囂,勾欄瓦舍的說唱,是中原煙火氣最生動的注腳。
中原的文化,是融在血脈里的風骨。從“天地之中”的登封,到“九朝古都”的洛陽,再到“七朝古都”的開封,中原大地,曾是十三個王朝的都城。這里見證過武王伐紂的壯烈,見證過楚漢爭霸的風云,見證過盛唐的萬國來朝,也見證過宋室的儒雅風流。曹操在這里橫槊賦詩,“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豪情,震徹寰宇;杜甫在這里登高望遠,“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志,激勵千古;岳飛在這里揮師北伐,“精忠報國”的誓言,刻進民族的脊梁。中原的兒女,骨子里藏著俠骨柔情,既有金戈鐵馬的豪邁,也有吟詩作賦的溫婉。他們在這片土地上,耕讀傳家,守禮崇德,把“仁義禮智信”的信條,代代相傳。
中原的文化,是飄在炊煙里的溫情。豫劇的梆子聲,一響起來,便帶著中原的熱辣與爽朗。《花木蘭》的巾幗豪情,《穆桂英掛帥》的颯爽英姿,《朝陽溝》的鄉土溫情,唱醉了田間地頭,唱暖了尋常巷陌。農忙時節的午后,村口的老槐樹下,戲班子搭起戲臺,胡琴聲一響,鄉親們便搬著板凳,圍坐在一起,聽得如癡如醉。戲里的悲歡離合,戲外的家長里短,都在梆子聲里,融成了濃濃的鄉情。朱仙鎮的木版年畫,色彩鮮艷,線條粗獷,門神秦瓊、尉遲恭的畫像,貼在農家的木門上,護佑著歲歲平安。年畫的顏料里,藏著中原的年味,藏著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中原的文化,是長在時光里的傳承。在洛陽的老街,匠人手里的唐三彩,在窯火中幻化成斑斕的色彩。馬的矯健,駱駝的沉穩,仕女的溫婉,在釉色的流淌里,復活了盛唐的氣象。在開封的汴繡作坊里,繡娘的銀針穿梭,把《清明上河圖》的繁華,繡進了素色的綢緞。一針一線,都是匠心,都是對傳統的堅守。在商丘的古城里,老手藝人捏著泥人,孫悟空的靈動,豬八戒的憨態,在指尖栩栩如生。孩子們圍在一旁,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上滿是歡喜。這些手藝,像一顆顆種子,在中原的厚土里,生根發芽,代代相傳。
黃河依舊奔涌,嵩山依舊巍峨,中原的文化,也依舊在時光里流淌。它不是冰冷的文物,不是塵封的典籍,而是活著的歷史,是融在每一個中原人血脈里的基因。它藏在一碗胡辣湯的熱辣里,藏在一段豫劇的唱腔里,藏在一座古寺的鐘聲里,藏在一片麥田的金黃里。
它是華夏的根,是民族的魂,是一方厚土,孕育出的千年心跳。它溫暖,它厚重,它歷久彌新,在歲月的長河里,靜靜訴說著華夏民族的故事,也靜靜等待著,每一個尋根的人,前來聆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