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中國“赫哲族伊瑪堪”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標志著這一赫哲族口頭說唱藝術完成從瀕危存續到可持續傳承的關鍵跨越。
漁獵文明的活態遺存
赫哲族伊瑪堪是我國北方漁獵民族唯一的活態史詩。這種口頭敘事藝術以赫哲語為傳播媒介，通過說唱結合的形式，講述英雄傳說、漁獵生活、風土人情。“沒有固定場合、無需樂器伴奏，田間地頭、漁舟之上皆可傳唱”，赫哲族伊瑪堪傳承人盧艷華這樣描述伊瑪堪的藝術特質。
作為漁獵文明的活態遺存，伊瑪堪的獨特性遠超一般藝術形式。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侯儒表示，伊瑪堪的核心價值在于“語言、藝術與文化生態的三位一體”：赫哲語僅為赫哲族使用，而伊瑪堪的唱詞中保留大量古漁獵詞匯、語法結構，是研究赫哲族語言的“活化石”；說唱內容蘊含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理念、英雄主義精神，更是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
然而，這一文化瑰寶曾面臨消亡危機。“老一輩傳承人相繼離世，赫哲語使用者寥寥，很多年輕人連基本詞匯都不認識。”黑龍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副主任吳璇回憶，2006年，“赫哲族伊瑪堪”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時，全省能完整說唱伊瑪堪的僅有5人，且多為高齡老人，部分經典大唱片段已瀕臨失傳。
系統性保護的中國實踐
從搶救性保護到可持續傳承，伊瑪堪的保護實踐構建了獨具特色的“中國方案”。吳璇介紹，作為赫哲族伊瑪堪項目保護單位，黑龍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牽頭建立統籌協調、分區推進的工作機制，跨越雙鴨山、佳木斯兩市，逐步建成7個傳習所，形成覆蓋赫哲族聚居區的傳承網絡。如今，伊瑪堪傳承人已發展到121人，形成國家、省、市、縣四級傳承體系。
語言搶救是保護的核心突破點。針對赫哲語無文字的特點，保護團隊開展“伊瑪堪大唱教材編纂工程”，在教材編纂過程中，團隊邀請赫哲族老人、語言專家、傳承人共同逐字審定，歷經多次修編才形成試行版。
多維傳承機制讓文化基因持續延續。盧艷華的工作已從傳習所、社區、小學延伸至高校，“雖然教會孩子說唱兩三分鐘的片段就要一周左右時間，但看到他們愿意學，就有了動力”。
傳統與現代的良性互動
技術賦能讓傳播形式更接地氣。盧艷華認為，傳統的“課堂說教”難以吸引年輕人，“可利用動畫、動漫形式，將英雄故事可視化，讓學習過程更生動”。如今，不少傳承人借助短視頻平臺，發布伊瑪堪片段、赫哲語教學視頻，這一古老藝術又重新走進大眾視野。赫哲族伊瑪堪傳承人夏遠東曾在中央電視臺《中國地名大會》節目現場演唱赫哲語版的《烏蘇里船歌》，讓更多人了解到伊瑪堪的獨特魅力。
創新的邊界始終圍繞“文化本真性”。侯儒認為，伊瑪堪的創新必須堅守三大核心：以赫哲語為載體、散韻結合的說唱形式、漁獵文明的精神內核。“適當加入音樂伴奏、創新表演場景是可行的，但不能變成群體歌舞表演，否則就不是伊瑪堪了。”夏遠東說，這種守正創新的理念，讓伊瑪堪在適應現代生活的同時，保持了文化辨識度。
伊瑪堪的成功傳承，離不開學術界的長期深耕。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歷經40余年研究，從語言學、民俗學、人類學等多維度挖掘伊瑪堪的深層內涵，將其從地方性口頭藝術提升為民族活態史詩。
學術研究與實踐的良性互動，讓伊瑪堪獲得了國際認可。學者參與撰寫申遺文本、制定保護規劃、撰寫履約報告，推動伊瑪堪從民族遺產走向全球非遺。
當前，伊瑪堪保護已進入可持續傳承的新階段。吳璇表示，未來重點工作是繼續提升代際傳承能力，同時加大國際推廣力度，“讓伊瑪堪作為人類文化多樣性的獨特樣本，走向更廣闊的世界舞臺”。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25年12月16日第3279期
作者：趙徐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