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掠過耳畔時,我正坐在玫瑰簇擁的秋千上,指尖觸到的麻繩還帶著陽光的溫度。抬眼是潑灑了胭脂似的紅玫瑰,垂眸是漫野搖曳的花影,這個春日,我與一座玫瑰園撞了個滿懷。
一、花拱下的秋千,搖醒春光
初見這座玫瑰園的花拱,是在清晨的薄霧剛散時。淡藍色的金屬支架被層層疊疊的玫瑰裹住,正紅的、粉暈的、酒紅的花簇像瀑布般垂落,花瓣邊緣還凝著未干的露珠,風一吹,便滾落在青石板路上,碎成星星點點的濕痕。
我踩著松軟的草地走近,木質秋千的坐板被曬得溫熱,麻繩與金屬鏈纏繞的吊繩晃悠著,像在邀人入座。坐上去的瞬間,玫瑰的香氣便涌了過來——不是花店那種濃郁的香精味,是帶著青草氣的、鮮活的甜香,混著春日泥土的微腥,鉆進鼻腔里,連呼吸都成了溫柔的事。
輕輕晃動手腕,秋千便慢悠悠蕩了起來。視線隨著秋千的起伏掠過花拱:上方是澄澈得沒有一絲云的藍天,兩側是密不透風的玫瑰墻,花枝伸展出的細刺勾著裙擺,卻舍不得用力扯。偶爾有蜜蜂從花芯里振翅飛出,嗡鳴著掠過臉頰,又一頭扎進另一朵盛放的玫瑰里,仿佛也醉在了這春光里。
蕩到高處時,能看見園子里的全貌:成片的玫瑰田順著緩坡鋪展,紅的像燃著的霞,粉的像揉碎的云,白的像撒落的雪,各色花株挨挨擠擠,在微風里晃著腦袋,像是無數只小手在向人招手。遠處的樹影是淡淡的青綠色,與玫瑰的濃烈色彩撞在一起,倒像一幅被打翻了顏料的油畫,莽撞又熱烈。
二、俯身拾花,撞見春日細節
從秋千上下來,赤腳踩在草坪上,草葉的涼意透過腳心漫上來。我沿著花間的小徑往前走,玫瑰的花枝高過肩頭,有些花簇垂得低,伸手就能觸到柔軟的花瓣。
蹲下身看一朵半開的紅玫瑰,花瓣層層疊疊卷著,像少女攏起的裙擺,花芯里的金黃花蕊沾著細蜜,輕輕一碰,指尖便沾了甜。有螞蟻順著花枝爬,從這朵花到那朵花,像是在走一條鋪滿玫瑰的小徑。偶爾有花瓣被風吹落,旋轉著飄在腳邊,我彎腰拾起,將它夾在隨身的筆記本里,想把這春日的甜香留住。
園子里的園丁推著澆水車走過,水霧從噴頭里灑出來,在陽光下織成一道細碎的彩虹。水珠落在玫瑰花瓣上,聚成圓圓的水球,風一吹,便滾下來,打濕了鞋面。園丁笑著說,這些玫瑰是園里種了五年的老株,每年四月到六月,都會開得這樣熱鬧。他指著一株枝干粗壯的玫瑰,說這株是“卡羅拉”,紅得最正,像新娘的嫁衣;又指著旁邊粉白的花株,說那是“粉雪山”,溫柔得像云朵。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卡羅拉”的紅濃烈似火,在陽光下幾乎要灼眼;“粉雪山”的花瓣卻透著淡淡的白,層層暈開的粉色像水墨畫里的暈染,溫柔得讓人心軟。兩種玫瑰挨在一起,一烈一柔,倒像是春日里最動人的情話。
三、靜坐花蔭,聽風說春事
找了片玫瑰叢旁的樹蔭坐下,靠著老槐樹的樹干,聽風穿過花叢的聲音。玫瑰的枝葉摩挲著,發出“沙沙”的輕響,混著遠處傳來的鳥鳴,倒像一首自然的小夜曲。
有穿白裙的女孩舉著相機跑來跑去,對著一朵盛放的玫瑰拍了又拍,嘴里念叨著“這個角度最好看”;有情侶手牽著手走在小徑上,男生替女生拂去肩頭的花瓣,女生仰頭笑時,眼里盛著的光,比玫瑰還耀眼;還有白發的老人坐在長椅上,看著滿園的花,嘴角噙著笑,手里的保溫杯冒著淡淡的熱氣。
我看著這些畫面,忽然覺得,玫瑰園的美好,從來不止于花本身。是坐在秋千上時晃悠的快樂,是俯身拾花時撞見的溫柔,是看旁人笑著鬧著時,心里泛起的暖意。這些細碎的瞬間,像玫瑰的香氣一樣,纏纏繞繞,讓春日變得鮮活又具體。
風又吹來了,掀起裙角,也吹落了幾朵玫瑰。花瓣落在膝頭,我抬手拂去,卻忽然舍不得。于是將那片花瓣捏在手里,感受著它柔軟的質地,仿佛握住了整個春天。
四、日暮辭園,花香未散
日頭漸漸偏西,玫瑰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園子里的人慢慢少了。我走到花拱下的秋千旁,最后坐了一次,秋千蕩起時,晚霞正染紅了半邊天,玫瑰的顏色在暮色里變得更深,像醞釀了一整日的溫柔。
離開時,園丁遞給我一束修剪下來的玫瑰,說是送我的春日禮物。花莖上的刺被仔細剪去,紅的、粉的花簇湊在一起,香氣裹著我走了一路。走到園門口回頭望,花拱的輪廓在暮色里模糊,卻依舊能看見那抹熱烈的紅,像一顆跳動的心臟,守著這座園子的春光。
回家后,將玫瑰插在玻璃瓶里,清水沒過花莖,香氣很快漫了一屋。坐在書桌前,翻開夾著玫瑰花瓣的筆記本,指尖觸到那片微微干縮的花瓣,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玫瑰園的午后——秋千晃著,花香繞著,春光正好。
原來春日從不是抽象的概念,它是玫瑰園里的秋千,是花瓣上的露珠,是風里的甜香,是那些藏在花影里的、閃閃發光的小美好。而我們只需放慢腳步,俯身去看,伸手去觸,便能接住這滿溢的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