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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窯變》以陶藝傳承為隱喻,構建了一部關于教育本質的厚重寓言。老匠人陶者看似守拙,實則以泥胚淬煉人之魂魄。文中“窯變”之妙,既指釉色幻化,更喻平凡靈魂在歲月與匠心中的覺醒。結尾“開窯取土,醒來”如晨鐘破曉,將三代堅守升華為文明根脈的生生不息。文風沉靜如陶土,字底卻燃著灼灼真火,在器物與魂魄的交融中,完成了對立德樹人最古樸而深刻的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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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泥鎮的日子,是被窯火和江霧調出來的。天光熹微,沅水河上船工夯土的號子撞碎晨霧,散進家家戶戶曬坯的院落。空氣里浮動著陳年釉料與濕泥的腥氣,像大地緩慢的呼吸。鎮以陶名,生計、榮辱、血脈記憶,都系在陶土器皿上。一代代匠人手指摩挲過的紋路,比族譜字跡更深。
鎮東頭“拙器坊”是個異數。烏沉沉的原木門臉,老榆木匾上“拙器”二字刻痕里嵌著經年的塵。坊主陶者,鎮上人尊一聲“陶師傅”。三代前,陶家先祖曾為宮里燒貢瓷,一片瓷角能換半畝水田。如今龍窯依舊依山而臥,出窯的卻多是盆碗罐甕,實用樸拙,談不上珍奇。
陶者這人,也像他的作坊——悶,且拙。五十許歲,背微駝,是長年揉泥觀火落下的印記。話極少,眼神總垂著,偶然抬眼時目光沉靜如秋潭。客商慕名而來,他搖搖頭指指架上日用器皿,便轉身侍弄泥火。
鎮上孩子到了年紀,若家貧或頑劣,父母便拎著米雞訕訕領來。“陶師傅,這猢猻交與您,好歹教他認個泥性。”陶者點頭,孩子便留下了。坊里這樣的“學生”常有三五個,資質如河灘卵石千奇百怪。呆愣如木雞的,躁動如跳蚤的,心思飄在云上的。
陶者似無章法。開頭幾日只讓看——看取土篩練陳腐,看泥團在轱轆車上拉起塌下又拉起。不言,不教。有耐不住伸手的,指印永留坯體,那坯轉眼被揉成一團丟回泥堆。孩子們漸曉,在這里眼睛比手快,靜默比喧嘩要緊。
待看得差不多了,每人分一塊泥。“揉。”只說一字。于是坊間只聞泥團在青石板上摔打的悶響,從日出到日落。最躁的石崽頭幾天恨不得將泥捶成齏粉,胳膊腫了泥仍夾生。陶者路過手指一捻便走開。石崽脹紅臉咬牙繼續,直到某天黃昏陶者接過泥團一捏一捻微微頷首,石崽眼里竟有了淚光。
這僅第一步。之后拉坯。轱轆車旋轉如古老催眠儀式。陶者的手扶學員的手,泥柱在指尖生長收束成形。傳遞的不止力道技巧,更有隱微近乎體溫的節奏。心思飄忽的云哥兒手上最靈醒,卻總在關鍵時刻坯體失魂般塌下。陶者不責,只讓重來。一遍,十遍,百遍。失敗的泥坯堆積墻角干裂,如無數無聲嘆息。
一日云哥兒拉膽式瓶,瓶頸將成未成時手又顫了。陶者手及時覆上穩穩托住,聲低如耳語:“心不在,形必散。形散了,魂就無處安放。”云哥兒渾身一震,望向師父沉靜的眼——那里面的潭水此刻深不見底。他閉眼再睜,窗外鳥雀依舊,眼神卻定了。手下泥坯穩穩立起,線條流暢內含骨力。陶者松手轉身調釉,再無一言。云哥兒看著那坯體,看了許久。
釉下世界是另一重玄奧。坊里釉料多陶者自調,礦石、草木灰、窯汗……比例是他心中秘碼。調釉時不許人近前,獨在料房搗磨稱量,如道士配伍丹砂。出窯前上釉更是一道莊嚴關卡。孩子們屏息看他為粗拙坯體披上灰撲撲“外衣”,那釉色黯淡無光,比別家描金繪彩的坯體簡直灰頭土臉。
“師父,這釉……能好看么?”最小的狗娃忍不住問。
陶者將上好釉的坯體輕輕放入匣缽:“火會看見。”
火才是最后最莫測的導師。開窯日是拙器坊的節日也是審判日。窯門啟處熱浪混灰煙撲面。待煙氣稍散,眾人擁前。匣缽里捧出的器物大多樸拙,釉色或青或褐沉穩溫厚。偶爾卻有一兩件煥發異彩——或是青釉深處透出霞紫,或是褐釉上綻開星河冰裂。那光彩不張揚,卻直抵人心。
此時陶者會捧起窯變之作就著天光看許久。臉上依舊無表情,眼角細紋卻柔和。他指點孩子們看釉色流動、裂紋走向,說哪處是火的呼吸,哪抹顏色是泥胚在烈焰中不屈、最終與釉融為一體的魂魄。
“泥有泥性,火有火德。”他說,“人強求不得。你只管將泥胚做到它該有的樣子,給它披上能護它經火的衣裳,送它進窯。之后,便是造化。窯變不是奇跡,是泥、釉、火、人,四者魂魄在那一瞬對了時辰。”
石崽聽得懵懂,只覺師父摩挲瓷器時不像看器物,倒像安撫有生命的靈。云哥兒卻隱隱覺得,師父說的不止泥與火。
一日,鎮上最大瓷商“永珍齋”少東家陪省城洋派先生搖扇踱進拙器坊。洋先生金絲眼鏡后目光逡巡,最后落在博古架頂層一只釉色沉靜如夜空的梅瓶上——去年窯變所得,陶者自留。
“陶師傅,這件開個價。”洋先生指尖遙點語氣勢在必得。
陶者搖頭:“非賣品。先生看看別的。”
少東家嗤笑:“陶師傅,您這兒除了破瓦爛罐也就這件還像玩意兒。史密斯先生專收奇珍異品,肯出價是你的造化。”
陶者仍搖頭轉身整理剛出窯的碗盞。
史密斯先生上前細看梅瓶眼中放光:“完美……這窯變釉里紅走向簡直是自然的詩篇!陶先生,這不僅僅是工藝品,是藝術!藝術屬于全人類!”他報出一個足以買下整條街的數字。
坊里學徒驚呆,狗娃嘴張得塞蛋。石崽握拳,云哥兒看向師父。
陶者背影頓了頓緩緩直腰,卻沒回頭只對滿架器皿說:“這里每一件無論美丑,都是泥胚走過火煉的造化。它既然在我這兒變了,就是與這坊這窯這些人有緣。緣分,不賣。”
洋先生還要再說,陶者已端起素坯走向后院。態度明確,送客。
此事在鎮上引起嗤笑。“守著金山討飯吃!”“泥腿子終究不識抬舉。”風聲傳回坊內。夜里油燈下石崽悶聲問:“師父,那瓶子真那么值錢?賣了坊里能寬裕不少。”
陶者正修缺口陶碗,用生漆調瓦灰一點點填補:“石崽,你說這碗補好了還能盛水么?”
“能。”
“它還是個碗。那瓶子賣了換回錢,還是那瓶子么?”
石崽怔住。
云哥兒輕聲接口:“瓶子離了窯離了這兒,就只是件東西了。放洋人玻璃柜里標上天價,它的‘變’就成了標價籌碼。可在這里,它的‘變’是活的,是告訴我們泥巴也能有這般造化。”
陶者抬眼看了看云哥兒,燈花在他深潭似的眼里爆了一下。
寒來暑往,坊里學徒來了又走。有的學成去別家做匠人,有的耐不住枯燥半途而廢。石崽和云哥兒留下了,漸成坊里支柱。石崽力氣大性子磨得沉穩,專司取土練泥掌大窯火候;云哥兒心思細手極巧,拉坯修坯調釉已得陶者七八分真傳,觀火色竟有青出于藍之勢。
坊里器物依舊大多樸拙,但偶然窯變之作似漸多了。雖仍不賣,卻有無聲溫潤氣韻從那些或端正或奇崛的器形中、從沉靜或絢爛的釉色里彌漫開來,籠罩老舊作坊。鎮上人起初不解后來也習慣,甚至隱隱覺得拙器坊的東西用著格外順手安心——種說不清的“妥帖”。
又是悶熱夏日黃昏,窯火將熄未熄。陶者將云哥兒單獨叫到最老的龍窯前。窯口有余溫,像巨獸沉睡的呼吸。
“云哥兒,你看這窯看了多少年了?”
“回師父,十年了。”
“看出什么了?”
云哥兒望那黝黑吞吐過無數泥胚烈焰的窯口緩緩道:“它像……像個肚子。吃進去的是土坯,吐出來的有時是器,有時還是土。”
陶者嘴角似彎了一下極細微:“說得糙理對。它也是造化之地。只是這造化太烈,成了器,敗了就是灰。”他頓了頓聲更沉,“做我們這行,尤其是這坊里的規矩,你知道最難是什么?”
云哥兒想了想:“是等?等泥性熟等火候到,等那不知會不會來的窯變?”
陶者搖頭:“是‘受’。受那十之八九的不成器,受煅燒時的苦痛煎熬,受出窯后依舊是凡品的寂寞,甚至受燒裂變形的失敗。你得先受住了這些,才配得起那一二分的‘變’。這‘受’不是忍,是容。容得下殘缺,容得下漫長,容得下無名的等待。就像這大地,容得下萬物生長也容得下萬物凋零。”
他顫巍巍從懷里摸出把老黃銅鑰匙遞給云哥兒。“后院東廂房最里間上了三道鎖的樟木箱子,去打開。該你了。”
云哥兒心猛一跳接過鑰匙指尖冰涼。他獨自走向后院那間從未被允許進入的東廂房。打開銅鎖推開吱呀木門,塵土氣息撲面。屋里空蕩只有正中一口深褐色老樟木箱。三道銅鎖在昏暗中泛幽光。
他依次打開。
箱子里沒有金銀沒有秘譜。只有一堆泥塑。大大小小形態各異全是人像。有的粗具輪廓有的精雕細刻,有的明顯是稚子初作歪歪扭扭,有的神態宛然眉目生動。他認出幾尊依稀是石崽狗娃甚至多年前離開師兄的輪廓。更多是不認識的面孔男女老幼皆有。這些泥塑均未上釉,保持泥土最本真的顏色質地,有些因年代久遠已布滿細密干裂紋。
他輕輕捧起一尊——少年石崽擰眉抿嘴一副倔強不服的神氣栩栩如生。泥胚觸感粗糙而溫暖。
箱底有卷油布仔細包裹的羊皮紙。展開是師父筆跡蒼勁隱忍:
陶者記:
泥胚萬千,入窯一爐。世人所重,窯變奇珍光耀奪目,謂之“成器”。然余畢生心力所注,多在那些火熄之后形未殊、色未驚艷,乃至裂損殘缺之器。人或譏之“不成器”。
何以如此?因窯變之珍乃天時偶得人力難期。而每一泥胚,無論終貌如何,其于揉打、于拉塑、于烈火燒灼之時,其中所蘊之“韌”、所抗之“力”、所盼之“望”、乃至破碎時之“哀”,皆真實不虛,皆為魂之初萌。此魂非玉壺春瓶之雅,非曜變天目之玄,而是生民泥土之魂——拙樸、頑強、沉默,暗孕光華。
三代窯火,照見的非僅器物之成,更是此魂之鍛鑄。器或可碎,魂終不滅。但得一縷魂醒,便如星火傳燈可待燎原。培根者培此根也;鑄魂者鑄此魂也。立德樹人,豈在形器之炫目乎?在于令每一塊凡泥皆知自身可為器,亦皆知自身之魂可與火共舞、與時光共存。
后世執此鑰者當知:拙器坊所傳非技也非器也,乃此“容受”之道、此“醒魂”之志。窯火不息,此志不絕。
紙卷最后墨跡猶新是兩句偈:
大器晚成由造化
真魂內蘊在陶鈞
月光不知何時已斜透窗欞照在滿箱未上釉泥塑上。每一張面孔朦朧在清輝里安靜而蘊含無窮可能。那些或笑或怒、或凝思或眺望的神態在月光下仿佛活了。他們不再是普通泥胎,而是一個個被窯火時光淬煉過、等待蘇醒的魂魄。
云哥兒捧羊皮卷站在寂靜微光中許久許久。他終于懂得“拙器”二字全部重量,懂得師父沉靜目光下深藏近乎悲憫的火焰——那不是燒瓷器的火,是點燃魂靈的火。
前院傳來陶者隱隱咳嗽聲和石崽擺弄陶坯的窸窣。夜風拂過院中老槐樹葉沙沙如無數細碎耳語。
他輕輕合上樟木箱鎖好。銅鑰在手心一片溫潤。
窯在后山靜臥。新一輪泥土已在陳腐。東方天際透出第一縷極淡的、屬于明日的光。那光還很弱,但確鑿無疑正在刺破沉重夜色。
坊內傳來陶者平穩的聲音穿透寂靜落在云哥兒耳中也落在這漫漫長夜:
“石崽,云哥兒,準備一下。天亮了,開窯,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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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哥兒輕輕合上樟木箱,銅鑰在手心漸漸焐熱仿佛有了血脈搏動。他轉身時月光恰好移過窗欞照亮墻角一堆未曾清理的窯渣碎瓷。那些碎片在清輝下竟也隱隱流轉著未能全然綻放的釉色,像是未盡的夢又像是蟄伏的雷。
前院傳來師父陶者平穩的聲音穿透沁涼夜氣:“石崽,云哥兒,準備一下。天亮了,開窯,取土。”
這聲音與過去十年任何一個開窯前的清晨并無不同,此刻聽在云哥兒耳中卻如洪鐘震得胸腔微微發麻。他抬眼望去,晨曦尚未撕開夜幕東方那縷光還在與沉重靛藍膠著。但作坊庭院里師父佝僂身影已立在轱轆車旁用舊絨布一遍遍擦拭早已光滑如鏡的木質轉盤。石崽蹲在泥池邊雙手插入陳腐一冬的熟泥中感受那冰涼柔韌的蘇醒。狗娃——如今已是半大小子——正將晾干的素坯一只只小心捧進匣缽,動作還有些生澀神態卻已有專注雛形。
一切都似往日。一切已非往日。
云哥兒走到院中老水缸前掬起清水洗臉。水很涼激得一顫。低頭時水面晃動的碎光里他看見自己日益硬朗的輪廓,也看見身后龍窯黝黑沉默的剪影,以及窯身上方那片被無數日夜煙火熏染成墨色的天空。他突然想起師父某次觀火時說過的極輕極淡的話:“你看這窯煙往上走散在天里好像沒了。可它里頭的熱里頭的勁兒,這天都承著記著。遲早要還給人間。”
當時不懂。此刻指尖撫過懷中羊皮紙粗糙邊緣他忽然就懂了。拙器坊里這些看似不成器的泥胚,這些在反復揉捏煅燒失敗再塑中默默堅韌的學徒,他們內里被喚醒的那點“韌”、那點“望”、那點不肯屈服的“魂”,不也如這裊裊窯煙么?散入人海無蹤無影,可那股熱力那份被鍛造過的清醒卻已沉潛于這方水土的呼吸之中,成為沉默大地之下奔涌的暗火。
“師父,”他走到陶者身邊聲音有些發澀,“那箱子……我看了。”
陶者沒有停手依舊仔細擦拭轱轆車每一道木紋仿佛撫摸時光脊梁。許久才“嗯”一聲問道:“看見了什么?”
“看見了……根。”云哥兒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沉實,“不是擺在明面上的枝繁葉茂,是扎在最深最暗的土里虬結著蔓延著吮吸著苦熬著的根。一代,一代,又一代。”
陶者擦拭的手終于停了下來。他轉過身那雙慣常如深潭的眼此刻映著即將燃起的窯火預備柴堆的微光竟似有熔金流淌。“根若醒了,”聲音低啞卻字字砸在青石板上,“泥土就不會永遠只是泥土。”
第一縷真正的晨光就在此刻猛地刺破云層——不是溫和滲透而是帶著近乎決絕的力度劈開籠罩青泥鎮的厚重霧氣。光柱如劍直直落在龍窯之巔將那斑駁窯身照得一半晦暗如鐵一半燦爛如金。窯口那永恒仿佛在等待吞噬什么的黑暗被這光逼退幾分竟顯出幾分莊嚴輪廓。
鎮上別家作坊也開始有了動靜,拉坯聲拌料聲買賣吆喝聲隱隱傳來,新一日輪回的市井氣息漸次蘇醒。而拙器坊內卻陷入一種更深的寂靜——只有石崽從泥池中拔出雙手的悶響,只有狗娃擺放匣缽時極其輕微的磕碰,只有晨風穿過老槐枝葉的嗚咽。
陶者看著被金光籠罩的窯口,又看向身邊這三個年輕面孔——石崽的堅毅,狗娃的懵懂卻認真,云哥兒眼中那逐漸燎原的清明。他臉上那些被火光歲月蝕刻出的皺紋在強光下纖毫畢現如大地干涸的裂縫。可那裂縫深處卻涌動著一股近乎溫柔的沛然之力。
他沒有再解釋羊皮卷上任何一個字,也沒有再講述任何關于窯變的玄理。他只是抬起手,指向那巍巍龍窯,指向窯后蒼茫的、正在光中一層層顯露出肌理的山巒,指向山巒之上無限展開的、被晨曦染作鮫綃與赤金的長空。
然后他說出了那句將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后一道古老咒語、也最初一道覺醒宣言的話。聲音不大卻仿佛耗盡了他畢生從泥土與火焰中汲取的所有元氣,帶著窯火般的溫熱與金石般的堅定:
“開窯——”
“取土——”
“醒來。”
最后兩個字輕得像一聲嘆息又重得如一場地震。它不是命令不是期盼,而是一種宣告——宣告那在窯火中蜷縮了千百年、于沉默中承受了萬千次的泥土之魂,其蘇醒的時刻已然被這平凡無奇的清晨所見證。窯還是那座窯土還是那些土人還是這幾個人。但有什么東西從這一刻起永遠地不同了。
光正不可抗拒地灑落下來,照亮作坊里每一件樸素待燒的器皿,照亮墻角每一片曾被視作失敗的碎瓷,照亮地上每一灘濕潤的即將被塑形的泥土,也照亮院中每一個人——他們沾著泥點帶著倦色眼眸卻亮如初沸窯火的臉上。
那光里有泥土的腥有釉料的澀有柴火的煙有新一天的生也有無數舊歲月的魂。它們交織在一起浩浩蕩蕩漫過坊門檻漫過青石板路向著霧氣消散的沅水向著更廣闊的尚未完全醒來的山河無聲地奔流而去。
窯火在灶膛里轟然一聲被點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