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前哨
美編丨李成蹊
出品丨牛刀財經(niudaocaijing)
從早期的雙方甜蜜合作,到2025年年底,平安一紙訴狀的訴訟,中國平安與華夏幸福馬上要對簿公堂,那華夏幸福,這個搖搖欲墜的環京房地產帝國,面臨雪上加霜的困境,破產清算或是其唯一出路。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關鍵是它給我們帶來了什么?
中國平安與華夏幸福,從程序博弈到司法對決
中國平安與華夏幸福之間的沖突,從一場圍繞預重整程序的博弈逐步升級為公開的司法對決,其引爆點竟是一筆417萬元工程欠款,債權人以此為由向法院申請華夏幸福預重整,這一舉措直接觸發了雙方的激烈對峙。
平安系董事王葳通過登報發聲,明確指責華夏幸福發布預重整公告的行為令其“完全不知情”,認為該操作嚴重違反了華夏幸福的公司章程及董事會議事規則,涉嫌程序違規。
而華夏幸福董事馮念一則迅速作出回應,援引《上交所自律監管指引第13號》第9條的規定據理力爭,強調預重整申請的發起主體存在明確區分,債權人主動申請的預重整無需經過上市公司董事會審議批準,僅有上市公司自身主動提出預重整申請時,才需要履行董事會審議程序。
雙方的爭議焦點表面聚焦于程序合規性的認定,實則暴露出我國預重整制度立法缺失所導致的權限劃分模糊這一核心問題。
我國現行《企業破產法》中并未明確規定預重整程序,實踐中該程序的推進主要依賴各地方法院的探索性實踐,缺乏統一的法律依據和操作標準,形成了“無法可依”的灰色地帶,這也為雙方的爭議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從華夏幸福的財務狀況來看,其經營困境已到了難以逆轉的地步,2025前三季度凈虧損近百億,累計虧損超600億元,凈資產已轉為負值,同時面臨著240億元債務逾期的巨大壓力,資不抵債已然成為既定事實。
而在資產端,華夏幸福的核心優質資產長期通過股權抵償、信托抵債等方式持續剝離,原本的主營業務造血能力被不斷削弱,如今已幾近枯竭,公司的持續經營能力遭受重創。
在此背景下,華夏幸福積極推進預重整,其核心意圖在于借助司法程序的強制力,統一眾多債權人的意見,打破債務重組的僵局,但這一舉措必然會引發現有利益格局的重新洗牌。
對于中國平安而言,其作為華夏幸福的大股東同時也是重要債權人,處境尤為微妙:若后續重整方案以債轉股為主要償債方式,平安所持有的華夏幸福股權將面臨大幅稀釋,而其剩余的108億元風險敞口,在資不抵債且優質資產已被大量剝離的情況下,極有可能面臨全額歸零的風險。
這也正是平安對此次預重整程序強烈質疑的關鍵原因,一場圍繞程序合規與利益分配的司法對決已然不可避免。
平安多維出擊華夏幸福重組路徑被封
平安的強硬干預源于巨額利益損失,作為華夏幸福的第一大股東和主要債權人,平安對華夏幸福的總風險敞口曾高達540億元,盡管已累計計提了超過432億元的減值準備,但仍有108億元的剩余債權暴露在風險之下。

讓平安尤為焦慮的是,華夏幸福在資不抵債的情況下,若后續重整方案以大規?!皞D股”為主導,平安的剩余債權可能被迫轉換為價值幾近歸零的股權,其作為現有股東的權益也將被大幅稀釋。
更令平安擔憂的是資產處置的公平性,例如2025年華夏幸福以2元總價向地方國資轉讓估值數百億的資產,用以抵償對廊坊銀行的債務,此類被指“不公平”的交易方案加劇了平安對剩余優質資產被定向輸送的疑慮。
為此,平安發動了多維度、立體化的反擊。在程序層面,其董事的公開質疑直接挑戰華夏幸福預重整公告的法律效力。

在司法層面,平安人壽與平安資管已將華夏幸福及其董事長王文學訴至上海金融法院,案由為“申請確認仲裁協議效力”,該案定于2025年12月17日開庭審理。
此舉戰略意圖明確,即試圖通過確認仲裁條款有效性,為債權糾紛開辟獨立于預重整程序的法律路徑,并爭取在更具中立性的司法管轄地進行博弈。
在債權層面,平安利用其作為金融機構債權人委員會主席單位的身份,推動通過了授權其聘請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對華夏幸福進行專項財務盡職調查的議案,旨在核查資金流向和資產處置的透明度,為在未來的重整方案表決中爭取主動。
盡管華夏幸福以“配合法院指定臨時管理人”為由,表示“無法定義務配合”此次盡調,但平安通過債委會平臺凝聚了其他金融機構債權人的力量。
這場錯綜復雜的糾紛,本質上是資不抵債的華夏幸福希望借助司法重整的強制力統一債權人意見以求再生,與最大股東兼債權人平安為守護自身巨額殘余資產價值、避免其在可能不公平的重組中被進一步侵蝕之間的根本利益沖突。
重組條件基本喪失破產清算或成唯一歸宿
在當前平安強勢介入、華夏幸福財務狀況持續惡化、各方利益難以調和的多重因素疊加下,華夏幸福通過重整實現再生的基礎已基本喪失,破產清算正成為其最可能的終局。
這一結局源于幾個無法突破的結構性障礙。首先,中國平安作為公司的第一大股東兼最主要債權人之一,其堅決反對的態度形成了實質性的“一票否決”。
平安不僅通過其派駐的董事對預重整程序提出公開質疑并向監管部門投訴,還作為金融機構債權人委員會的主席單位推動對華夏幸福進行獨立的專項財務盡職調查。
更為關鍵的是,平安已就“申請確認仲裁協議效力”將華夏幸福及董事長王文學訴至上海金融法院。

其次,華夏幸福自身的經營能力已經枯竭,完全喪失了吸引外部戰略投資人或獲得新增融資的能力。
公司的財務指標截至2025年第三季度,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資產為-47.38億元,資產負債率高達96.44%,前三季度營業收入同比暴跌72.09%,凈虧損高達98.29億元。
在房地產市場持續低迷的背景下,這樣一家嚴重資不抵債、持續巨額虧損且現金流枯竭的企業,已無法給予潛在投資人任何信心。
此外,預重整程序本身從啟動之初就伴隨著巨大的合規性爭議。平安系董事王葳直指公告發布“完全不知情”,違反了公司治理的基本程序。
盡管華夏幸福方面援引監管規則認為債權人申請無需董事會批準,但這種深刻的程序裂痕無疑給本就不穩定的重整前景蒙上了更厚的陰影。
最后,股東、債權人與管理層之間的信任已徹底破裂,共識基礎不復存在。雙方此前在“置換帶”等資產處置方案上已存在嚴重分歧,平安在2025年10月減持華夏幸福股份的行為也被市場解讀為明確的止損信號。這種根深蒂固的利益沖突使得任何旨在平衡各方權益的重組方案都難以達成。
這場沖突已成為中國公司治理的反面教材,沒有制衡的權力必然導致失控,而沒有互信的合作注定走向決裂。當“平安”不再平安,“幸?!币矡o幸??裳裕刂茩嗖┺牡拇鷥r是兩敗俱傷。
從規模競速到存量深耕,平安與華夏幸福有望重整迷途
當高杠桿的神話與現金流的現實迎頭相撞,華夏幸福與平安從握手到放手的歷程,便成為映照整個中國地產時代轉型陣痛的一則縮影。
華夏幸福所代表的,是“高杠桿+土地信仰”的傳統開發范式,其產業新城模式依賴于前期大規?;A設施投入,并通過后續住宅銷售實現資金回正與利潤回流。
這本質上是一場與周期共舞的資本游戲,一旦房地產市場步入下行通道,住宅去化放緩,緊繃的資金鏈便迅即暴露其脆弱性。
而平安所追尋的,則是“低收益+現金流”的長期運營邏輯,其戰略轉向康養、長租公寓、醫養結合等領域,正是從依賴土地增值的開發周期,躍入依賴穩定租金與服務的運營周期,這與保險資金對長期穩健回報的屬性要求高度契合。
兩種截然不同的商業范式在同一時空相遇、交織乃至碰撞,其斷裂并非偶然,它實質上宣告了以“土地—金融—政府”三位一體為引擎的規模擴張時代走向終結,也標志著中國房地產行業從追逐“規模紅利”的上半場,正式步入以“存量出清”與模式重構為特征的下半場。
然而,轉折之中亦孕育新機,當前的政策環境已發生顯著轉向,國家層面持續釋放穩定房地產市場的積極信號,無論是“因城施策”優化調控,還是設立數千億級專項資金用于保交樓與行業貼息,都旨在為市場企穩與風險化解創造空間。
與此同時,華夏幸福自身的債務重組也已取得階段性進展,其累計實現的近兩千億元債務重組規模,本身已成為行業內重要的化債參考。這構成了雙方重新對話的現實契機。
若能超越簡單的債權債務關系,平安與華夏幸?;蚩稍谛碌恼吲c市場語境下探索二次協同。例如,將華夏幸福持有的部分存量資產,通過改造升級轉化為與平安戰略契合的養老社區、長租公寓或健康服務中心,這既能幫助華夏幸福盤活資產、緩解債務壓力,又能為平安的“金融+生態”布局提供具備穩定現金流的實體資產承載。
更為關鍵的是,華夏幸福正力圖從過去的“資源驅動”轉向“服務驅動”,從“甲方開發者”轉型為“乙方運營服務商”,這種輕資產、重運營的能力轉變,恰恰與平安的生態戰略存在潛在的互補空間。
倘若雙方能夠攜手,共同走通一條“存量資產盤活+商業模式轉型”的新路,那么這場曾經的“不適配”危機,便有可能轉化為一個極具示范意義的商業樣本。
它不僅能為眾多陷入債務困境的房企提供一種化解風險、重塑價值的參考路徑,更能為中國房地產行業整體從開發周期邁向運營周期的歷史性轉型,提供一個鮮活的、可操作的實踐注腳,從而在“存量出清”的新紀元中,重新定義金融與實業、資本與產業之間良性共生的可能。
總體來說,這場沖突已成為中國公司治理的反面教材,沒有制衡的權力必然導致失控,而沒有互信的合作注定走向決裂。當“平安”不再平安,“幸福”也無幸??裳?,控制權博弈的代價是兩敗俱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