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相信 當冬的驛路以雪覆蓋路標
轉彎處必有溪流馱著破碎的云
向更低處歸還初春的欠條——
既然年輪選擇在樹心畫圓
最淺的那圈是深秋被裝訂成冊
扉頁潮濕的劃痕恰夠收納
這鋪滿碎銀的堤岸。不必探問
融雪是否比鐘擺更慢
所有朝向地心的旅行里
白樺正用褪皮的姿態練習告別
如果仰望使寒星更加鋒利
就俯身拾取松果在寂靜中裂開的剎那
那聲音里藏著火鐮與絨草
藏著你我途經同一段陡坡時
忽然松動的巖畫：看哪
野鹿用蹄印縫補的暮色針腳細密
而群山卸下翠色 如卸下戰甲
任風穿過林隙如穿過祠堂
低垂的碑文磨平成石階
承接新雪輕盈的普覆
寒露在草尖垂懸欲滴的砝碼
衡量著根脈與凍土間的緘默契約
是哪種光年折疊成冰晶的菱窗？
當歲末的駁船滿載星光靠岸
它空置的貨艙恰好能容納
整座春天起身時
骨骼舒展的脆響
于是允許冰層存續未名的暖流
允許遺忘的谷倉豢養回聲
候鳥的缺席使天空更完整——
萬物都在自己的節氣里
修葺倒塌的籬笆。若你數到
第七片不肯墜落的葉子
它背面定有幼蟬篆刻的
遺囑：請將薄翼歸還給南風
把朝露留給寺鐘收走的余韻
此刻，請凝視指間那縷
試圖藏匿在袖口的微光吧
它在每道裂璺深處煅燒的釉彩
比任何預言都更接近
母親襁褓上未拆的線頭——
縱使朔風改編了所有郵路
總有未封緘的嫩芽在鐵枝末端
簽收來自地心的密信：
看巖層如何用緋紅的掌紋
拓印下一次噴薄的構圖
你在融雪檐角收集的每顆滴答
都是光陰遺忘在刻度外的
延長音。當群山解開發辮
讓銀瀑數唱石壁沉積的讖語
請為種籽側耳——
它蜷縮的夢囈里正舉行
場細密的慶典：根須投票選舉
新綠的國界，蚯蚓用弧線
修改板結史書的標點
所以微笑吧，像初霽時
松針接住的云絮那樣輕
那樣必然。候鳥將銜回
晴空裁剪的蔚藍補丁
補綴我們凝視過的所有殘缺
而明天，當解凍的河道開始運送
整個冬季的寂靜，你會聽見
樺樹皮飄落如請柬
每道紋理都寫著赴約的地址：
請向更深的春走去 那里
未拆封的花苞正用香氣校正
大地與星辰之間
亙古如新的傾斜角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