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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元和十年(815年)暮春,因為一首看花詩,回京僅一個月的劉禹錫再遭外放。
彼時受其牽連的還有好友柳宗元,“皇恩若許歸田去,晚歲當為鄰舍翁”,二人一同出京,衡陽分別,許下晚年卜鄰之愿。
“今朝臨崎別,何年待汝歸”,歧途垂淚,臨別依依,一個前往柳州,一個掛職連州,彼此雖然天各一方,但牽掛依舊。
翌年,柳宗元駐足流連龍壁山下,在河灘上意外發現了制作硯臺的好石料,并精心挑選了兩塊帶回府,制成兩方疊石硯臺。
吟詩作賦,首要之務就是置硯,所以白居易說“登樓詩八詠,置硯賦三都”,柳宗元有了好硯,首先想到千里之外的好友。
劉禹錫這首《謝柳子厚寄疊石硯》,就是收到柳宗元寄來的硯臺后,寫下的答贈詩,是摯友情深的感激,也是抒發其心跡。
常時同硯席,寄硯感離群。
清越敲寒玉,參差疊碧云。
煙嵐餘斐亹,水墨兩氛氳。
好與陶貞白,松窗寫紫文。——唐 劉禹錫《謝柳子厚寄疊石硯》
簡譯:
彼時,我們常常共用一個硯臺,一起學習研討詩文,而今收到您寄來的硯臺,頓感離群索居的孤寂。
這塊硯臺質地堅硬,如寒玉一般,敲擊時發出清脆激越的聲響,它的形狀參差不齊,如重疊的碧云。
它的紋理朦朧縹緲,看上去就象山林中彌漫著的云霧,如此輕盈,就如同一幅充滿詩意的水墨畫卷。
從此,效仿陶貞白那樣超脫世俗的生活態度,在清幽雅致的松窗下,心無旁騖地潛心書寫道家經典。
賞析:
“常時同硯席,寄硯感離群”,首聯憶昔撫今,首句寫昔日的共同經歷,次句寫而今的人分兩地,孤獨寂寥。
貞元十九年(803年),劉禹錫和柳宗元相繼出任監察御史, 同在御史臺供職,彼此之間有更多交流的機會。
彼時劉禹錫31歲,柳宗元30歲,奇文共賞,詩酒唱和,相同的志趣愛好和共同的政治理念,讓彼此結為摯交。
兩年后,他們又一起加入王叔文的改革集團,并成為改革的核心人物和中堅力量,躊躇滿志,前途一片光明。
那一段激情飛揚的歲月,是劉禹錫和柳宗元生命的高光時刻,堅守初心,砥礪前行,摯友相攜,離理想最近。
雖非同窗,卻是同年,是同僚,還是好友,所以,劉禹錫說“常時同硯席”,情比金堅,所以此情更深同窗。
永貞革新失敗后,二王八司馬風流云散,一別十年,短暫獲釋,旋即外放,柳宗元前往柳州,劉禹錫知連州。
這年收到柳宗元寄來的硯臺,劉禹錫感慨萬端,往事歷歷,又浮上心頭,好友天各一方,深感離群索居之苦。
“清越敲寒玉,參差疊碧云”,頷聯寫硯臺的質地和形狀,表達對它的喜愛之情,質地堅如寒玉,狀如疊云。
“煙嵐餘斐亹,水墨兩氛氳”,頸聯同上,繼續寫對硯臺的喜愛,繪其紋理,如繚繞的煙霧,美如水墨之畫。
“斐亹fěi wěi”形容文采華麗的樣子,此詩中描繪云霧繚繞、色彩斑斕的景象,輕盈富有變化,是視覺感受。
聲如寒玉、形若疊云、紋理絢爛、氛氳有致,頷聯和頸聯寫柳硯的質地、形狀、顏色和紋理,抒發喜愛之情。
既有觀賞價值,又有實用價值,作為好友,柳宗元是懂得劉禹錫,所以才千里相贈這塊意義非比尋常的硯臺。
贊美疊石硯的同時,也寫出了對好友贈硯的感激之情,天涯淪落,同為失意之人,劉禹錫懂得柳宗元的慰勉。
所以在此詩的尾聯,劉禹錫寫到“好與陶貞白,松窗寫紫文”,以表達自己超脫世俗、追求道法的生活態度。
陶貞白既是陶弘景,謚號貞白先生,是南北朝時期杰出的道教思想家、醫藥家、煉丹家、文學家,和博物學家。
陶景弘與梁武帝是少年朋友,梁武帝稱帝后,陶景弘隱居茅山,梁武帝邀其出仕輔佐朝政,陶景弘卻屢聘不出。
雖然如此,但梁武帝和陶景弘卻書信不斷,遇到朝廷大事,總是與他商討,所以,時人稱陶景弘為“山中宰相”。
王叔文曾經稱劉禹錫有宰相之才,而劉禹錫這個人也是昂揚向上,從不服輸,雖處江湖之遠,卻從未有過頹廢。
連州地處偏遠,面對陌生的環境,劉禹錫沒有消沉,重文興教,編撰醫書,關心農業生產,他對連州頗有貢獻。
有陶景弘一樣的才情,也有陶景弘那般的灑脫豁達,即便身在山林也一樣心懷報國之情,同時更兼懷超脫情懷。
這是對好友的贈硯的回應,也還是表明自己的心跡,“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是熱愛也是樂觀。
后記:
“硯與筆墨出處相近,獨壽天不相近也。筆之壽以日計,墨之壽以月記,硯之壽以世計”,關于筆墨紙硯,宋唐庚如此說。
一方質地堅硬的好硯,不僅可以研磨出一池好墨,還能流傳千古,李白喜歡宣州硯,李賀鐘情端硯,蘇軾則癡迷收藏古硯。
“幾硯昔年游,于今成十秋”,情比金堅,因為一方小小的硯臺,從而成就了純潔的同窗情,就如彼時的劉禹錫與柳宗元。
柳宗元千里贈硯,只因為懂得,劉禹錫寫詩答贈,也是因為意會,這一方小小的硯臺,見證了彼此間的友情,歷久彌新……
“好與陶貞白,松窗寫紫文”,劉禹錫這首答謝詩,格調清朗、畫面清麗,雖有寂寥之感,卻無憂傷之調,堪稱千古佳作。
參考資料:
《劉夢得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