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嵐
關于匯聚、醞釀、彌散和消失，煙嵐都在訴說：
“——那是一條固體的河流，或者
可以借之攀援的繩索，只是到達的是虛無之境。”
煙嵐流散。“你知道嗎？在一呼一吸之間
我們的人生就這樣結束。”
沒有痕跡
月下林泉
泉水黑藍。明月葬身其中
任由浮沉、深陷、墜亡和消逝
關于泉眼對細流的眷顧，山勢對陡峭的詮釋
和一個人立于峰頂時對險峻與無窮的感知
最終都匯入人生的體驗之河
灰鴉歸巢后，樹林佇立在自我的寂靜中
一條被月光涂白的小路，孤懸于世
一匹馬站在水邊
一匹馬站在水邊，影子站在水里，望著它
其實水里的那匹馬更為逼真，毛色鮮潤
在鵝卵石的點綴下，擁有了精良考究的馬鞍和轡頭
在水的波濤推涌下，更容易奔跑起來
只是風做的馬鞭，還握在誰的手中？
——一匹馬站在水邊，忍受著裂帛般的疼痛
驚恐地看著：水面之下，它的身體在霞光的礦石中
熊熊燃燒
東方微白
一抹云煙從夜的柵欄里升起，東方微白
漸次黯淡的星幕從夜空中隱去
晨風濾過綴滿露滴的蛛網。四籟無聲……
一切都在醞釀中
東方微白，天空蒼青
孤獨的燈盞引渡疏星和車流
世界因為空茫遼闊而變得更遠
又因為靜駐和聆聽而近，還因為頓悟
讓人與萬物相融，渾然一體
東方微白，天地初始的靜謐和潔凈狀如白鴿
垂著細彎的脖頸。城市還籠罩在灰藍的霧靄里
河水把花瓣、朽木和月光的碎屑帶到岸上
有人從夢中醒轉，恍惚于微光
有人重新回到了夢中
水仙
捧出一束花朵需要多少力量？
——球莖攥緊拳頭，抓住水、空氣和光
那種光更像是衍生于球莖的內部
從深不可測的黑暗里長出，日益茂盛
蓄滿球莖又洶涌而出
腋芽從夢中醒來，吮吸水和黑暗中的光
叩響時間的銅門環
球莖深吸一口氣，抽出碧綠的葉片
一種垂直向上的懸崖？
腋芽攀緣著葉片的懸崖，一步步向高處走去
終于開出花朵了。水仙頭戴王冠
在晨光中起身……
球莖松開了手指
云游
車窗外灰云迷蒙，青山連著青山
枝條拂娑，為我引路的是一群藍雀
山路蜿蜒，每一步都往云深處去
霧靄濃厚。清風不知不覺間
置換掉我胸中的滯重之物
把車停在湖邊。在水的波心
我有了一副剔透的身骨
俯身捧起一把泥土，鼻下深嗅
“……終究是那些沉迷之事，讓我耗盡了余生”
再轉一個彎，就走出了時間之外
開車返回時，輪胎的濕泥里
裹著沙粒、草葉和粉白的落花
清秋
樹木放下沉重的果實，蕭瑟，疏淡
葉片漸漸變黃，枯蝶般墜落
花朵半開半謝，芳香變得干燥稀薄，
大地一天天赤裸，接近謎底……
秋色之迷人，在于毫無目的的松弛之美
雁鳴清離，它們排著隊飛向南方
為天空騰出更多空曠。而白云無心
風自由穿梭，有水的涼意
似乎對她撫慰過的世界，再無掛礙
只是河流水漲，在一個深夜漫過了橋梁
（刊發于2025年《鹿鳴》第七期）
【作者簡介】
段若兮，魯迅文學院與北京師范大學聯辦研究生班文學碩士， 魯迅文學院第 34 期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春山空靜》《人間煙火》《去見見你的仇人》。入選 2017 年“21 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參加詩刊社第 33 屆青春詩會。入選甘肅省第三屆、第四屆“詩歌八駿”，獲三毛散文獎、石峁文學獎、 敦煌文藝獎、黃河文學獎等。
來源：鹿鳴文學
編輯：詹宇涵
審核：盧志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