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里的時光刻度
2025年深冬，蓬安的風裹著寒意掠過錦屏鎮的山坳，鵝項頸村的土路上，挖掘機的鐵臂正一點點剖開凍土。那根即將埋進地下的供水管，裹著銀灰色的保溫層，像一條等待蘇醒的水脈，要把縣城水廠的清甜，引向山坳里的每一戶人家。
我總愛蹲在工地旁看，看工人師傅們用卷尺量著距離，看焊花在暮色里濺起細碎的光。村里的老人說，這光讓他們想起五年前的抗旱夜——那時沒有機械轟鳴，只有村干部背著水桶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山路上，手電筒的光束在黑夜里晃啊晃，桶沿晃出的水珠落在凍土上，瞬間就結成了冰。
如今的光不一樣了。村紀委書記的手機屏幕亮著，微信群里一條一條列著收費明細，有人問“老房子管道怎么改”，馬上就有回復；村民小組長的膠鞋沾著泥，敲開17位獨居老人的門，手里攥著畫得清清楚楚的安裝示意圖。98%的自愿安裝率，不是數字堆出來的，是微信群里的耐心解答堆出來的，是叩開家門的腳步聲堆出來的。
就連管道，都帶著“因地制宜”的溫度。胡家浩村地勢高，施工隊就專門定制了加壓設備，怕山頂的人家擰不開龍頭；石孔鄉十三嘴村管線長，3個施工組同步推進，把“最后一公里”的盼頭，縮成了“最后一百米”的等待。縣水務局的人說，現在供水管道也歸“田長制”管，巡田的時候順便看看管道，哪里漏了、哪里堵了，馬上就能處理；供水公司的熱線24小時不歇，像“水保姆”似的，電話里就能解決不少小事；從源頭到龍頭的12道水質檢測，更是把“有沒有水喝”的擔憂，變成了“水好不好喝”的安心。
村民唐碧芳擰著自家新裝好的水龍頭，清水“嘩嘩”流出來時，她笑得眼角起了褶：“以前接水要看天，天旱的時候，桶得省著用；現在好了，擰龍頭就像擰電燈，亮堂堂的，心里也敞亮。”
工地上還有個溫暖的身影，是68歲的老支書陳乾海。他每天提著保溫桶來，里面是熬得熱乎的姜茶，分給干活的工人。“你看那山坪塘，”他指著不遠處的水塘，“2016年脫貧時修的，現在成了管網的調蓄池，老物件派上了新用場。”還有村里的柑橘樹，2020年因為缺水滯銷，如今管網鋪到了果園，智能水肥順著管道流進樹根，今年的果子，眼看著就比去年結得密。
這條水管，串起的遠不止家家戶戶的水龍頭。河舒鎮的智能灌溉系統，靠它節水30%，稻田里的水再也不浪費；正源鎮的水廠擴了容，日處理能力翻了5倍，周邊幾個村的用水都松快了；鮮店鄉的老人，家里裝了“一鍵呼叫”的送水裝置，動不了的時候，按個鍵就有人送水上門。蓬安人說的“城鄉等值化”，從來不是把縣城的水管簡單接過來，是讓山溝里的78歲楊大爺，喝上和縣城人一樣的直飲水；是讓醫療、教育的資源，順著這條水脈，慢慢沉到鄉村里來。
2026年春節越來越近，通水的日子也越來越近。我仿佛能看到，大年初一的早晨，鵝項頸村的人家打開水龍頭，清水流進灶臺，洗去鍋碗瓢盆上經年的水銹，也洗去了過去那些“挑水夜”的辛苦。老人們會用這水煮餃子，孩子們會用這水貼春聯，清水里泡著的，是日子越過越甜的盼頭。
這根埋在地下的水管，多像一根銀針啊。一頭穿著脫貧攻堅的舊時光，一頭連著鄉村振興的新日子，把那些細碎的、溫暖的、充滿希望的片段，一針一線繡成了幸福的模樣。而這流淌的民生水，終將匯入鄉村振興的江河，帶著千萬個“鵝項頸村”的故事，奔向更遠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