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花菇里的秋信
文/豫劍
一
那年秋天,我從南方回到泌陽老家。車剛駛?cè)肟h城,空氣里便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菌香,像被山風(fēng)揉碎的松針與晨露,混進(jìn)炊煙里。母親在院門口等我,手里捧著一只竹籃,籃里躺著幾朵朵圓、肉厚、色白的花菇,傘蓋上自然爆花,紋路如霜,安靜得像一封來自土地的信。
“這是今年的新菇,有人說給肉都不換。”母親笑,眼角的細(xì)紋里盛滿秋陽。
我伸手輕觸菇面,指尖傳來微微的涼與彈韌——那是鮮嫩爽滑的觸感,也是泌陽人用時間與心意焐出的溫柔。
二
泌陽花菇的故事,要從8月中旬至9月下旬說起。那時山間的氣溫悄悄降到30℃以下,晝夜溫差像細(xì)密的針腳,把秋的輪廓縫得清晰。父親與村里的菇農(nóng)會在菇棚里鋪下櫟木、果木木屑(不少于七成),摻入農(nóng)家的麥麩、秸稈與生石灰,再將泌香1號、2號、3號的菌種拌入袋中。料袋的pH值被細(xì)心調(diào)至6.5–7.5,水分穩(wěn)在50%–55%,每袋干料兩到兩斤半,像為一次孕育備好溫床。
接下來的100℃常壓滅菌不低于20小時,是潔凈與堅韌的洗禮;再經(jīng)約60天的發(fā)菌,干燥、控溫、通風(fēng),菌絲在暗處織網(wǎng),把平凡化作圓潤的希望。出菇的日子,變溫催蕾、適度通風(fēng)與強(qiáng)光交替上演,像指揮家揮棒,催開一朵朵“銅鑼狀不開傘”的奇跡。
三
采摘那天清晨,薄霧還未散盡。父親踩著濕潤的泥土走進(jìn)菇棚,指尖輕托菇柄,將那些大卷邊、無畸形的鮮菇收入筐中。鮮菇隨即脫水至含水量46%,真空封存,在0–5℃的冷鏈里安睡,保質(zhì)期可延至一年。若制成干品,則在7–8成熟時集中烘干,讓水分降至≤13%,并按感官分級——特級者直徑4–6厘米、厚度≥3厘米,柄短、天白爆花、龜裂紋深,菌褶米黃,像藝術(shù)品般靜美。
我曾在灶臺邊看母親燉雞湯,丟入幾朵泡發(fā)的干菇。水汽蒸騰中,菇香與肉香纏綿升騰,竟讓人一時辨不出哪一味更動人。朋友嘗后笑道:“真是給肉都不換。”我知他不是夸張——那一口脆嫩爽滑,是季節(jié)、山野與人心共同寫下的情書。
四
后來我才知道,泌陽花菇不僅是味覺的盛宴,更是中國國家地理標(biāo)志產(chǎn)品(2006年7月12日獲批),它的身體里藏著17種人體必需氨基酸、30余種酶類與豐富的香菇多糖,粗蛋白、總糖、粗纖維等指標(biāo)皆優(yōu)于尋常菇類。它像這片土地的精魂,被伏牛與大別環(huán)抱,被長江與淮河的氣息滋養(yǎng),在四季分明的懷抱里長成潔白與芬芳的模樣。
五
離開的那天,母親又往我包里塞了幾朵鮮菇,叮囑路上小心冷藏。車窗外,泌陽的山河漸遠(yuǎn),可那縷菌香卻像一枚隱形的印章,烙在心上。我忽然明白,花菇不只是食物,它是秋的信使,是人與土地之間最溫柔的契約——你用心栽培,它便以滑嫩與豐饒回報;你珍惜品嘗,它便在唇齒間還你一片山野的晴空。
或許,真正的浪漫不在遠(yuǎn)方,就藏在這泌陽花菇的傘蓋之下:一朵圓潤的白色奇跡,從泥土到餐桌,帶著匠人的呼吸與季節(jié)的吻,告訴我們——美好,值得慢下來,細(xì)細(xì)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