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本科生早早敲開實驗室大門,他們收獲的遠不止論文。在上海紐約大學,計算機專業學生從“打下手”到獨立主導課題;在上海理工大學“格致創新班”,大一新生已進入院士團隊參與國家級項目。隨著本科生科研日益普遍,爭議也隨之而來:這究竟是拔苗助長,還是培養創新人才的必經之路?在光環與焦慮之間,這群年輕人正用自己的方式,探尋科研的意義與邊界。
從“科研小白”到獨立作者
大二時,上紐大計算機科學專業的謝林汐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第一次敲開實驗室大門。“那個階段,大家都在探索哪條路適合自己。我對人機交互有些興趣,便聯系了文弘毅教授,開始了科研。”
從為博士生“打下手”、跑實驗開始,到參與組會、觀摩組員們的科研進展。“科研是一場循序漸進的馬拉松。”謝林汐總結道。大三時,她開始與擔任論文共同一作的博士生學長并肩作戰,挑起大梁。慢慢地,她開始有能力獨立主導一個完整的項目。如今大四的她已經成為同期另一個課題的獨立一作。
同樣在上紐大,計算機科學專業大三學生胡天晟開始得更早:自大一暑假,他便跟隨上紐大計算機科學系助理教授趙晨做科研。從最基礎的數據標注和界面設計,逐漸過渡到獨立搭建完整項目,“這種從0到1的掌控感,確實很爽。”他說。
在上紐大,本科生深度參與科研已成為常態。計算機科學、數據科學專業的本科生,或擔任頂會論文第一作者,或在知名期刊上發表研究成果。截至2025年10月,上紐大計算機科學、數據科學與工程學部的本科生在本年度已發表論文十余篇。
本科生科研的邊界何在?
隨著越來越多的本科生投身科研,“本科生該不該搞科研”也一直是社會熱議話題。有高校老師坦言這是個偽命題,因為事實證明,本科生做研究是提升其能力和素養的有效手段;也有老師擔憂,如果將本科生搞科研看作應有之義,很可能會導致虛假偽劣成果充斥履歷,助長功利之風盛行。
同濟大學教育評估研究中心主任樊秀娣認為,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理解“科研”這個概念。如果從寬泛的角度理解,科研就是探究事物的本來面目,那么本科生結合課程內容開展科研活動完全應該。但如果從狹義角度理解,即科研是發現前人未知領域知識和規律的專業工作,那么要求本科生開展此類涉及高深知識的科研活動并不合適。
樊秀娣指出,當下“本科生要不要搞科研”主要集中在如何看待學生做“課題和論文”上。她認為,在大多數情況下,本科生要不要參與“課題和論文”取決于學生個體選擇,但應以不影響學生參加日常教育教學活動為前提。
盡管帶著本科生做課題,但上紐大的老師對此態度也很理性。趙晨表示,不鼓勵學生急于發表論文,更不鼓勵大家犧牲課程“卷”科研。“沒有在課內打好基礎,不把課內項目完成好,就先來做科研,這就本末倒置了。”
這也是上紐大數學和數據科學助理教授Mathieu Laurière所反復強調的:“我總是提醒學生,科研應當與課程學習并重。通過高階課程夯實基礎至關重要,這能讓他們以更自信、更高效的狀態投入科研。否則,他們可能需要額外花時間去補習關鍵概念,這有時會打擊積極性,也難以取得理想的成果。”
科研如何反哺教學與成長
不同高校正探索特色化的本科生科研路徑。在上海理工大學,“格致創新班”源于中國工程院外籍院士、上海理工大學光電信息與計算機工程學院教授顧敏對“科研反哺教學”的思考。他認為,本科階段科研思維的缺失會影響人才成長上限,因此打破專業壁壘,推動“本—碩—博”貫通培養,并強調與產業需求對接。
因此,在“格致創新班”,大一新生就有機會進入院士團隊,參與國家級課題。得益于這種對科研的超前介入,2022級材料科學與工程專業本科生胡蝶在顧敏院士的指導下,聚焦“雙碳”戰略,創新設計“零能耗智能溫控涂層”,以第一作者發表2篇SCI論文、獲2項專利授權,還帶領團隊斬獲8項省部級及以上競賽獎項。“深入參與多個前沿項目與實驗的基礎,讓我一步步突破了‘自我設限’。”她表示。
“格致創新班”三屆135名學生中,超60%學生擁有論文、專利、競賽獲獎等成果,近20%學生參與過國內外學術交流。首屆30名畢業生中,6名學生分別被推免至復旦大學、同濟大學、浙江大學、電子科技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及中國科學院上海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
與上紐大側重基礎研究的路徑不同,上理工的本科生科研更強調與產業需求的對接。在上理工機器智能研究院季云峰教授的團隊中,4名本科生全程深度參與了乒乓機器人“小丘”的研發,創造了6241次連續對打的吉尼斯世界紀錄,并從實驗室走向了市場樣品。“科研從不是研究生的專屬,本科生同樣能挑大梁。”季云峰教授這樣認為。在他看來,科研不是背公式,而是把想法變成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從育人角度,嘗試科研的目的,也并非讓每個人都必須愛上科研,而是在過程中認清自我,找到適合自己的賽道。“很多人并不一定只適合科研這個賽道。我非常希望和鼓勵大家多元發展,‘優秀’的定義不只是發表論文。”趙晨表示。在他看來,好好做課程項目,從中感受是否享受研究、積累正反饋,這其實就是科研的一部分。不選擇科研,在大學四年,踏踏實實地把每一門課上完,同樣很不錯。(文:青年報記者 劉晶晶,部分有刪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