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四)
作者 劉澤華

那會兒,工資發放雖不及時,但可找總務先向學校借點,也能解燃眉之急。工資雖低,但物價也低。一個雞蛋幾分錢,大肉一斤才三塊七。
剛開始青菜還從老家拿,后來妻看家家門前好大一塊空地,除了長滿野草還是野草。
妻說:“慌著怪可惜的,要不咱們挖挖種點小菜吧?”
“可中里很!”我說。
周末我和妻便從老家帶來釘耙、鐵掀,動手干了起來。
我倆先薅草。冬天的草雖長,但早已枯死,薅草比較輕松。本來我想一把火了事,妻說,天干物燥的,又那么一大片,萬一火勢不好控了,惹個大麻煩多不好。再說了,咱先整理咱們門前的,別家門前要是人家不種了,咱再整理也不遲。我想想也對。
不一會兒,門前那片長草便被我倆拔了個精光。
草是拔了,可拔草的當兒發現,草下盡是磚頭瓦塊。
“閑著沒事,想胡亂種點。”我直了直腰,“歪日他X,咋真些爛磚頭爛瓦——”
“你可知道,為啥慌球真些年,都沒人想著種菜了。早幾年,扒房子沒用的爛磚頭,都堆到這球了。”勝哥說。
我說妻:“你燒點茶吧,我一個人先整!”
我先用釘耙摟摟,大的扔到一塊,小的扔到一塊。有幾個特別大的,四五塊七八塊磚粘在一塊,我用釘耙撅了半天,撅球不動。最后還是先把一圈刨開,才弄了起來。光整這些磚頭瓦塊,一直整到天曲嘛黑,才算大致整出個了名堂。
我把那幾塊大的磚疙瘩,挪到門前路邊。妻朝屋里拿張報紙墊上,一屁股坐下:“你看——這幾塊,咱們當飯桌,當凳子坐,還怪美哩!”
“可不是,我還想著往哪扔呢?”我也坐了上去。
“趕緊起來!也不嫌臟——”妻推了我一把。
“哎呀,都累死了!”我晃晃沒動。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開始清理爛磚塊。妻說,大的咱們留著吧,往后咱們在菜園四面砌個小路。我說,中。小的,我們用桶裝,然后用自行車運到校外,墊在溝里。光運送磚塊,來來去去,就跑了一二十趟。
磚塊清干凈,地就露了真容——硬梆梆的,還盡是些老土疙瘩。我掄起釘耙開始刨,一耙下去,“嘣”一聲,只刨起一層皮。勝哥叼著煙卷又晃悠過來:“咋樣,老花兒,這地瓷實吧?早年蓋房打地基,夯過!”我往手心啐口唾沫,搓搓手,接著刨。妻拿著鐵锨跟在后頭,把我刨松的土塊敲碎,再把地大致整平。倆人干干歇歇,弄到日頭偏西,總算把門前那一小片地,拾掇得有點兒菜地的模樣了。
隔天,妻從集市上買回幾包菜籽。我們蹲在地頭,像布置什么要緊事兒似的商量著。
妻說:“菠菜潑皮,撒這一片;小白菜長得快,種這兒;香菜金貴,少撒點,邊上再來點上海青。”她捏著種子,小心翼翼地、均勻地往耙好的畦里撒。撒完,她又想起什么:“要不,再種兩溜蒜吧?”我看看天:“這都啥時節了,怕是晚了吧?”妻拍拍手上的土,不以為然:“管它呢!晚就晚點吃,能出幾棵是幾棵。”說罷,她回屋剝了幾頭蒜,挑那肥實的瓣兒,一瓣一瓣,尖朝上,按進松軟的土里。
地整了,種子下了,最后一道工序是澆水。我從屋里扯出長長的水管,接到水龍頭上。妻捏著管口,讓水細細地、勻勻地灑下去,像下小雨似的。水滲進新翻的泥土里,泛起一股好聞的土腥氣。看著澆透的地皮漸漸變成深褐色,心里頭也跟著踏實起來。
那個冬天,連同緊接著的年關,我們幾乎沒再買過青菜。
菠菜下面條,小白菜燒豆腐,香菜切碎了撒進湯里提味,上海青清炒。蒜苗長得慢,舍不得齊根剪,只偶爾掐一兩片葉子切碎了拌進餡兒里,那香味,一下就躥上來了。
看著滿園青翠,吃著自家地里長出的鮮靈,心里那份滿足,比啥都實在。這片小小的菜園,就這么從冬到春,一直青綠地供養著我們。
(作者簡介:劉澤華 畢業于南陽師院中文系,曾任南師心帆詩社社長,愛好文學,長于寫作,工作之余,筆耕不輟,佳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