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時我仍穿單衣行走，
讓肋骨測量雪的深淺。
他們用羽絨裹緊年歲，
我要在關節(jié)里蓄養(yǎng)閃電。
若酷暑是火盆鍛打脈跳，
凜冽便鑄成銀的聽診器——
你說早該添衣時，
我的血管正翻譯西伯利亞的脈象，
在鎖骨凹陷處形成濕潤的季風帶。
去年紫丁香突然起義，
攻占所有朝北的窗臺。
“我愛楊柳依依的五月”，
筆記停在這里。醫(yī)院走廊，
消毒水反復擦除春色。
未完成的句子懸在輸液架，
隨葡萄糖滴進靜脈：
倘若美必須經過被折斷的甬道，
請讓那些未誕生的比喻，
繼續(xù)在紙頁里脹痛。
今夜桃花在瓷瓶起義，
月光澆灌根莖的斷茬。
每片花瓣都在盜取呼吸，
偷運香氣填補屋宇的塌方。
原來所有盛開都是越獄——
從枝頭逃往更窄的監(jiān)獄，
用潰敗維持春天的體面。
當我數(shù)到第十三片落瓣，
川端的海棠突然橫渡大洋，
把未眠的痛楚鋪成床褥。
醫(yī)生合上病歷：
“焦慮是基因自帶的火種。”
可石頭也需要領路人啊，
在暗處辨認自身的地質。
他指給我看晨霧如何松開山巒，
霞光怎樣歸還給穹頂——
原來陪伴不是繩索，
是兩粒沙保持恰當距離，
在洪流中形成暗涌。
而現(xiàn)在風正穿過南川河，
它攜帶草籽、病歷與未寄的信，
在我袖管修筑歧路。
這透明的行旅沒有起訖，
如我穿過藥房穿過花市，
穿過所有突然沉默的傍晚，
只為成為經過你的那陣穿堂風。
初寒貼在頸動脈低語：
活著就是不斷確認，
那些冰晶正形成新的經緯，
在你說冷的時候，
我全身的縫隙都開始漲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