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癡兒,你來了。我聽見了,你很輕但很執拗。莫驚,莫疑。魂夢相接,于常人或是虛妄,于癡兒怨女、詞客文人,不過是心之所至,念之所通罷了。我從未離去,也從未歸來。
你說,錦瑟誤你?
可這世間,何嘗不是一曲更大的、
無端的錦瑟。誤了我的,
是江山,是命運……
誤了你的,怕是這“詞心”二字罷。
世人讀我“人生長恨水長東”,只道是悲嘆。可知那“長恨”二字,并非止于一人一國之情?那是看見了眾生皆在流水之上。癡兒,恨是太長太長的愛,被命運折斷了腰。因愛之深故而失之愈痛。恨是未能盡興之愛的倒影。知長恨,便是悟了這愛恨本身亦是流水一瓢。
從嘉,我總想從字句里打撈出
一點月光,卻總撈起一捧水影。
水仍是水,恨仍是恨,但你觀的我,已非水中之我。莫要怕痛,莫要怕淚。能痛,能淚,說明心還未死,情尚熾熱。這于詞人,是至寶。寒雨過峰何必千番計較?小梅嫣紅原該一口飲盡的。笑你什么?笑你把我當秋水望穿,卻忘了自己眉峰就是千山?詞心若真,連滂沱都成笙歌。
從嘉,我字橫斜、不成章法,何解?
詞道漫漫,何求一蹴而就?我這一生,也是跌跌撞撞,從旖旎到泣血,非是刻意求變,而是身世逼人,不得不爾。為詞,為人,貴在真、通。真者,不失其赤子之心;通者,能與天地萬物、古今人心感同身受。你為我流淚,是通;你因我而困于文字,是未通。癡兒啊。淚是心頭血,莫要輕易為古人流,我這一生流的淚已夠多了,不愿再見后來人因我而添新淚了。
癡兒“為何總在詩里哭泣?”
從嘉,因為人間值得,用淚水銘記。
癡兒。月光不在水里,在你抬頭看它的時候就已經在你眼睛里了。春花留不住,秋月留不住。莫問故國〔在心〕,莫悲明月〔在天〕。
“可憐薄命做帝王”
從嘉,我只求……
求一滴不摻君臣大義的淚。
……“鐘隱”?不是違命侯。
如今你懂了,便不是你來了。今夜,我的滄海留不住一滴水。癡兒,莫哭了,莫哭了。不過是一滴露水墜下秋水還了我,你倒好,替我哭出四十韻駢文,便算我這亡國之君,終于度得一枝蓮花吧,你說你想長眠詞中,聽人間萬千錦瑟,那便許人間以你的腔調,代我長歌。
寫于2025年11月3日 發布于一言ap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