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曹孟德,世人腦海中浮現的,多是那個橫槊賦詩、睥睨天下的亂世梟雄。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是“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霸主,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狠絕之人。可鮮少有人知曉,在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里,這位叱咤風云的魏武帝,也藏著幾段繾綣深情的愛情故事。那些女子,如亂世中的微光,照亮過他鐵血丹心的一隅,讓這位梟雄的形象,多了幾分煙火氣與溫柔。
曹操的第一位正妻,是丁夫人。她出身沛國丁氏,端莊賢淑,是曹操早年落魄時的結發妻子。那時的曹操,尚未嶄露頭角,不過是東漢朝堂上一個不起眼的校尉。丁夫人陪著他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操持家務,打理府中瑣事,為他安穩后方。可惜,丁夫人一生未曾生育,曹操便將早逝的長子曹昂過繼給她撫養。曹昂聰慧孝順,深得丁夫人疼愛,也成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寄托。
建安二年,曹操南征張繡,張繡歸降后,曹操卻因納了張繡的嬸母鄒氏,引得張繡復叛。這場突如其來的兵變,讓曹操損兵折將,連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將典韋都戰死沙場。噩耗傳來,丁夫人的天徹底塌了。她抱著曹昂的靈柩,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質問曹操:“你殺了我的兒,你殺了我的兒啊!”此后的日子里,丁夫人終日以淚洗面,對曹操的怨恨,像一根刺,扎在兩人之間。曹操心中有愧,卻又拉不下梟雄的臉面,幾番勸慰無果后,竟賭氣將丁夫人送回了娘家。
他原以為,丁夫人會低頭服軟,畢竟亂世之中,一個女子離開曹家,便沒了依靠。可他低估了丁夫人的剛烈。日子一天天過去,曹操終究還是放不下,親自駕著馬車去丁府接她。彼時丁夫人正在織布,聽聞曹操來了,頭也不抬,依舊自顧自地穿梭引線。曹操走到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背,軟語相勸:“夫人,跟我回家吧。”丁夫人依舊沉默,既不回頭,也不答話。曹操站在原地,良久,嘆息一聲:“真的不跟我走了嗎?”依舊是一片寂靜。曹操無奈,只得轉身離去,臨走前對丁家人說:“她若想改嫁,便由她去吧。”
可在那個時代,誰敢娶被曹操休棄的女子?丁夫人最終在娘家孤獨終老。后來曹操病重,自知時日無多,躺在病榻上,喟然長嘆:“我這一輩子,沒什么可后悔的。若死后有靈,子脩(曹昂字)問我‘我母親在哪里’,我該如何回答啊!”寥寥數語,道盡了這位梟雄心底最深的愧疚與遺憾。原來,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一份錯失的深情,耿耿于懷一生。
在丁夫人之后,卞夫人成了曹操的繼室。她出身倡家,卻有著不輸名門閨秀的智慧與氣度。卞夫人二十歲時,便被曹操納為妾室。她不僅容貌出眾,更難得的是,她聰慧機敏,識大體,顧大局。董卓之亂時,曹操倉皇出逃,府中眾人惶恐不安,紛紛想要散去。卞夫人挺身而出,厲聲喝道:“曹君吉兇未卜,你們今日散去,他日若曹君歸來,你們有何顏面相見?就算真的大禍臨頭,同死又何妨!”一番話,穩住了人心,也讓曹操對她刮目相看。
卞夫人不僅是曹操的賢內助,更是他的知己。她深知曹操的雄心壯志,從不干涉他的軍政大事,只在他疲憊時,遞上一碗熱湯;在他失意時,輕聲寬慰。曹操生性多疑,卻唯獨對卞夫人信任有加。他四處征戰,所得的奇珍異寶,總會先送到卞夫人面前,讓她挑選。卞夫人每次都只選中等的,曹操問她緣故,她答:“選最好的,是貪婪;選最差的,是虛偽。”這份通透與自持,讓曹操愈發敬重。
卞夫人為曹操生下了曹丕、曹植、曹彰、曹熊四子,她對孩子們的教育,也是因材施教。曹丕被立為世子后,有人向卞夫人道賀,勸她拿出府中財物賞賜眾人。卞夫人卻淡然一笑:“曹丕是長子,被立為世子是理所應當。我只求他能守住家業,不辜負曹公的期望,便已是萬幸,何談賞賜?”曹操聽聞后,贊嘆不已:“怒不變容,喜不失節,這才是真正的有母儀之德。”
曹操與卞夫人相伴數十年,歷經風雨,相濡以沫。他在外是號令群雄的霸主,回到府中,在卞夫人面前,卻能卸下一身鎧甲,做回一個尋常的丈夫與父親。卞夫人的溫柔與智慧,如同一縷春風,吹散了曹操心頭的戾氣與疲憊。后來曹丕登基,尊卞夫人為皇太后,她依舊保持著勤儉的作風,從不奢靡浪費,成了曹魏后宮的一段佳話。
除了丁夫人與卞夫人,曹操的生命里,還有一位女子,也曾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那便是甄宓。不過,甄宓與曹操的糾葛,更多的是一場未曾說出口的遺憾。甄宓原是袁紹次子袁熙的妻子,她容貌絕世,素有“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的美譽。官渡之戰后,曹操攻破鄴城,聽聞甄宓的美名,便迫不及待地派人去袁府尋找。可他還是晚了一步,他的兒子曹丕早已捷足先登,將甄宓納為己有。
曹操見到甄宓時,心中雖有惋惜,卻也只能苦笑一聲:“今年破賊,正為奴(指甄宓)。”一句戲言,道盡了這位梟雄的無奈。他終究是愛江山勝過美人,不愿為了一個女子,與自己的兒子反目。后來甄宓因失寵被曹丕賜死,曹操雖心有不忍,卻也無力回天。這段未曾開始便已落幕的情愫,成了曹操心底又一抹淡淡的悵惘。
世人都說曹操是冷血無情的梟雄,可誰又能看見,他鐵骨錚錚的外表下,藏著多少柔情與遺憾?他對丁夫人的愧疚,對卞夫人的敬重,對甄宓的惋惜,皆是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最真實的情感流露。
亂世烽煙,金戈鐵馬,磨不去他心底的那一抹溫柔。曹孟德的愛情故事,沒有風花雪月的浪漫,沒有海誓山盟的纏綿,卻有著亂世之中最珍貴的真心。那些女子,用她們的溫柔與剛烈,點綴了曹操的戎馬一生;而曹操,也用他的愧疚與珍視,讓這些愛情故事,在歷史的長河里,熠熠生輝。
原來,梟雄的柔情,才最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