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色京漢線

暗流涌動
1922年8月的長辛店,永定河的汛期剛過。鐵路工廠廢料場的角落里,三十歲的王德海正用洋釘在土墻上刻字。"工人夜校"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剛刻到一半,背后傳來鋼軌碰撞的脆響——工頭劉三帶著兩個巡丁走了過來。這個河北滄州來的壯漢迅速用草席蓋住土墻,手里的洋釘順勢藏進皂靴:"劉爺,這廢料堆該清理了。"
劉三的煙袋鍋在王德海眼前晃悠:"聽說你們晚上聚在老君廟'念經'?"他突然踹翻旁邊的木箱,露出里面的《新青年》雜志和油印機。王德海的心沉了下去,卻看見劉三突然壓低聲音:"張督辦的人明晚要來巡查,把東西搬到我家菜窖。"這個總是板著臉的工頭,袖口突然露出半截紅綢——那是去年罷工勝利時工人秘密縫制的紀念章。
當晚的老君廟,煤油燈把二十多個工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神像上。長辛店鐵路工人俱樂部委員長史文彬剛用山東話講完《共產黨宣言》,王德海突然撞開廟門:"劉三說......"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門縫里,巡長趙六的馬燈照出"查禁邪教"的告示。
"快!"史文彬扯下神龕上的黃布,露出后面的暗格。王德海和五個工人迅速將油印機拆散,零件塞進神像的空心底座。當趙六帶著巡丁踹門而入時,他們正圍著香爐磕頭,地上散落著《太上感應篇》。"一群泥腿子還信這個?"趙六啐了口唾沫,馬鞭卻故意掃過神像底座——暗格里的零件發出輕微響動。
巡丁離開后,史文彬從神袍袖中摸出一張紙條:"江岸機廠的林祥謙要來。"這個福建籍的鉗工師傅,去年領導了粵漢鐵路罷工,此刻正帶著秘密使命北上。王德海突然想起什么,從炕洞里掏出個油紙包:"這是劉三藏的白藥,上次他兒子發燒,還是俱樂部的人送的藥。"
1922年10月的漢口,江岸機廠的汽笛聲剛落。二十歲的孫承武蹲在蒸汽機旁,手里的扳手突然被人抽走。"氣門間隙要留三分。"林祥謙的福州口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這個左額留著刀疤的老鉗工,正用卡尺測量活塞:"你上個月修的304號機車,跑了三趟就爆缸。"
孫承武的臉漲得通紅。三個月前剛從學徒升為鉗工,他總覺得師傅故意刁難。直到林祥謙將一本線裝的《鐵路工程學》塞進他懷里:"晚上到龍王廟,有位'先生'要講課。"書的扉頁上,用毛筆寫著"勞動組合書記部"。
深夜的龍王廟,十三個工人圍著一個穿長衫的年輕人。"我叫鄧中夏。"年輕人在供桌上鋪開地圖,指點著京漢鐵路沿線的紅點:"長辛店、鄭州、江岸,要像串珠子一樣連起來。"孫承武注意到,林祥謙的手指始終按在"江岸"那個紅點上,無名指缺了半截——那是三年前被齒輪咬掉的。
"師傅,您早認識鄧先生?"回去的路上,孫承武忍不住問。林祥謙突然停在鐵軌邊,月光照亮他刀疤上的汗珠:"去年粵漢鐵路罷工,你師母病死在醫院,是鄧先生墊的醫藥費。"他從懷里掏出個銅制黨 徽,"下個月工會改組,你當組織委員。"
1922年除夕的鄭州,機務段的爐火映著趙文升的臉。這個剛從上海來的辦事員,正用鑷子將一張小紙條塞進懷表后蓋。三天前,他接到陳獨秀的密令:"潛伏吳佩孚部隊,策應鐵路罷工。"窗外突然傳來火車汽笛——京漢鐵路總工會籌備處的專員到了。
"趙先生過年還加班?"推門進來的是機務段段長周永福,手里提著個食盒。這個總穿著狐皮襖的胖子,突然從袖中滑出個信封:"上海來的朋友托我轉交。"信封里是上海工商總會的信箋,背面卻用化學藥水寫著:"張漢卿已注意你。"
趙文升不動聲色地收起信箋,卻看見周永福的狐皮襖領口露出半截紅領帶——那是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的標志。"聽說段長的公子在法國留學?"他故意提高聲音,同時用腳尖踢翻炭盆,火星濺到周永福的皮靴上。
"犬子不肖,跟著陳獨秀鬧革命。"周永福哈哈笑著,彎腰撿炭盆時低聲說:"正月十五長辛店有會。"趙文升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上海望志路106號,那個總穿長衫的安徽人說過:"革命需要有人坐在敵人的心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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