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靜窗記歲
文/豫劍
一 窗下光陰
日子像一條無聲的河,緩緩繞過窗下。我獨坐,看窗欞的木紋被歲月磨得模糊,像被風化的記憶,只在午后的斜光里偶爾透明。光落下來,塵埃在光束中起舞,仿佛舊事從深處返航。伸手去接,指間只余一絲溫涼——原來光陰有質地,輕如薄紗,卻偏偏纏在心上,拂不開,也放不下。
二 舊物與茶
翻箱倒篋,幾張春聯從歲月深處現身:紙頁褪色泛黃,邊角微卷,紅顏成灰白,像深秋的枯葉,輕輕一碰便簌簌作響。我摩挲那紙面,細密的纖維像故人掌紋,溫潤而脆弱——它承不住太重的思念,稍一用力,便碎成塵。轉身泡一壺陳茶,看葉片在水中浮沉,舊香在靜默里氤氳,像從杯口升起的薄霧,緩緩鋪滿房間。入口微苦,回甘綿長,像日子本身:不喧嘩,卻自有深長。原來歲月的滋味,是在無聲處醞釀,在回味里圓滿。
三 庭院與風鈴
倚門望去,青磚小徑在青苔的蔓延里生出新的紋理,像光陰在縫隙中緩慢生長。檐角銅鈴偶爾被風搖醒,叮咚一聲,隨即又沉入寂靜,像歲月在石板上落下的一記輕嘆。我忽然明白,光陰并非疾飛之鳥,它更像一位跛足的行者,一步一步踏得深重而遲緩,在青石板上留下不可磨滅的足跡。暮色四合,天邊染成薄墨,遠處有晚歸的人影踽踽獨行,身影漸融進蒼茫。街巷兩旁次第亮起的燈火,在薄暮里暈開一圈圈暖黃,像時間在人間點起的溫柔眼眸。光影搖曳,仿佛無聲低語:時光從不曾飛逝,它只是沉入我們的腳下,化作腳下石板的溫涼。
四 夜飲與歸處
我緩步歸屋,桌上半盞殘茶已涼透。輕啜一口,微涼沁心,余味卻在唇齒間悄然彌散——原來光陰的質地,是那被遺忘的紙張的薄脆,是陳茶暗香的余韻,是青石板上跛足前行的跫音。夜深,我把這盞涼透的時光握在掌心,像握住一把舊鑰匙,輕輕一轉,便打開了通向過往的門。窗外風過,銅鈴又響,一聲,兩聲,像故人叩門。我忽然懂得:歲月終究是溫柔的,它在我們腳底結成了青苔,在檐下風鈴里安眠,然后悄然攀爬于窗欞之上,成為我們眺望世界的——最沉默而溫存的窗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