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有個地方叫張呂
張國偉
1
我在網上查過，幾乎找不到一個直接叫"張呂"的地名。
在河北邢臺清河縣葛仙莊鎮，有一個叫"張呂坡村"的地方；在滄州黃驊市呂橋鎮，下轄的村莊里，也有不少帶"呂"字的名字——呂西村、呂前村、呂東村、呂北村……但真正單獨叫"張呂"的地方，似乎并不存在。
這倒也不奇怪。
張呂實在太小了，小到沒有多少人知道。
正因為如此，我想起了去年和朋友在青島喝酒時的一段尷尬往事。
2
那次是在青島，和幾位朋友小聚，席間也有初次見面的人。自我介紹時，我說自己是河南人。朋友立刻笑著調侃：
"河南人酒量都不錯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再談正事，今天你得多喝點。"
我笑著回應："酒可以喝一點，但真談不上能喝。"
后來聊到具體籍貫，我說自己是澠池人。朋友一聽，又開起了玩笑：
"那今天你買單，大家免費吃！"
我大笑著反問他，知不知道澠池有什么特色。
他一臉自信地說：
"當然知道！仰韶酒、彩陶坊嘛！澠池很有名的，仰韶文化、仰韶酒，很多人都聽過。"
作為一個河南人，還是一個澠池人，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有些激動。那天晚上便多喝了兩杯，后來已經有些微醺。
不得不承認，河南的酒文化確實自成一脈。在河南的本土酒中，仰韶酒算得上是高端品牌之一，敢在央視投放廣告，品質自然有其底氣。很多人認識仰韶酒，不只是因為口感，更因為它背后深厚的仰韶文化。
3
酒過三巡，我又順口說起，自己是張呂村的，問朋友們知道嗎。
朋友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
"我是杏花村的。"
那一刻，我多少有點尷尬，隨即大笑起來：
"那今天你得比我多喝點。"
說自己是杏花村的，幾乎所有人都會想到杜牧《清明》里的那句——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而我，卻來自一個幾乎沒人聽說過的小村莊——張呂。
也正是從那天起，我一直想寫點什么，記一記這個地方。
4
我寫這些，并不只是為了談酒，而是希望讓人們對"張呂"這個小地方，哪怕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
也許它不起眼，但它有自己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你來到澠池，在仰韶酒廠喝一杯彩陶坊，感受仰韶文化，體會澠池的風土人情，或許可以聯系我。我愿意做個地陪。
當然，帶你去看看張呂村，是必不可少的一程。
5
我出生在一個叫張呂的小山村。
它只是澠池縣眾多自然村落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
村子依坡而建，臨水而居。這樣的地理格局并不稀奇，放眼全國，許多村莊皆是如此。直到多年后，我站在西安半坡博物館，看到原始社會母系氏族聚落的遺址布局，才恍然意識到——
這種選址方式，自古便是如此，并非偶然。
半坡遺址屬于仰韶文化早期，房屋分布、聚落規劃，都體現著遠古先民的生活智慧。
6
祖輩們選擇定居之地，水源永遠是第一要素。
畢竟，"水乃生命之源"，沒有水，人畜飲用、農田灌溉都無從談起。其次，便是依山而居、朝南而建，以取暖御寒，順應自然。
這種居住方式，在黃土高原一帶尤為常見，成為先民們世代相傳的生存經驗。
當然，說張呂"依山傍水"，多少有些夸張。
它背靠的并非高山，只是一片叫作北梁的坡地，再往北是 北大梁；東邊是東梁，西邊是 西溝，再往西，便是相鄰的陳溝村。
所謂"傍水"，指的是村子南側的南昌水庫。
水庫之名，大概源于水庫南邊的南昌村。至于是先有水庫，還是先有村莊，已無從考證。
可以確定的是，水源來自張呂村西南的一條小溪。溪水順著溝壑蜿蜒，自西向東，在人工修建的大壩處蓄成水庫，滋養著周邊村莊的土地與生命。
7
張呂村寧靜而淳樸，全村人口約一千人。
村落南北走向，地勢北高南低，呈臺階狀分布。東西兩條主干道，將村子分成三個區域。
西主干道是對外的主要通道，南接南昌水庫大壩，道路兩側多為張姓人家，十幾代人在此繁衍生息，形成了緊密的血緣共同體。
東主干道西側住著左姓和趙姓人家，道路以東則以代姓為主。東主干道靠北，還有一些因人口繁衍而從村中分出的住戶，姓氏相對復雜，但仍不乏張、左、代等姓氏。
8
關于村名"張呂"的來歷，一直有不同說法。
一種說法認為，最早定居于此的是張姓人家，因而得名"張呂"。但"呂"字在周邊地名中并不多見。《百科全書》中提到，"呂"在某些方言或古地名中，可能與地形、地貌有關。
還有一種傳說，說村北有一座土冢，是"呂王"的墓地。張姓人最早聚居于此，于是稱為"張呂村"。
歷史上確實存在"呂王"這一封號，指的是西漢呂后家族成員。呂后為鞏固呂氏勢力，曾封其侄呂臺為呂王，后又由呂嘉、呂產繼承。
呂氏封地主要分布在今天的山東、河南一帶。但張呂村北的土冢，是否真與呂氏有關，史料并無明確記載。當地傳說，未必全然可信。我個人更傾向于認為，"呂"字或許與地形地貌有關。
9
但村北，確實有一座土冢。
它像一口倒扣在地上的巨鍋，高約十五米，周長五六十米。冢頂長著幾棵柿子樹，秋天果實累累。四周是玉米地，風吹過葉片，沙沙作響。
小時候，我們常在冢上玩"打仗"的游戲，把它當作"山頭"，分成兩隊，爭奪勝負。土冢被雜草和灌木覆蓋，顯得蒼翠而神秘。
我們也曾在土中刨出過銅錢和一些金屬碎片。土冢顯然是人工堆筑的，下方地勢平坦，與周圍坪地形成鮮明對比。也許有一天，會被歷史學家注意，由考古學家發掘，揭開它背后的故事。
小時候，我們還見過冢上新翻的紅土和坑洞，像是被人盜挖過。大概并未發現什么值錢的東西，最終作罷。
10
張呂村沒有壯麗山河，也沒有繁華市集。
但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承載著幾代人的生活記憶。
清晨，雞鳴犬吠交錯，炊煙在田野間升起；傍晚，夕陽斜照，老人和孩子在鄉間小路上慢慢走著，田里傳來農人的笑聲。
只是，這樣的景象，正在慢慢遠去。
隨著人口向城市流動，這個小村莊，和中國許多農村一樣，逐漸沉寂。
但它依然是我的故鄉。
一個看似普通，卻盛滿溫暖與回憶的地方。
2023年12月2日，@澠池
2025年11月6日修改，@裕華村
附：張呂支派立祖碑
吾宗自司空壯武公后，分支河東，世居洪洞，績著姓張。明奉詔遷豫，占籍澠池治北南莊村。國朝雍正八年，爵一公始卜宅張呂，沒葬於茲。
公諱天錫，生於康熙十八年二月十三日丑時，卒於乾隆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巳時。孺人氏蕭，生於康熙十六年九月十九日吉時，卒於乾隆十九年八月十二日寅時。
道光辛丑嘉平月穀旦敬志。后學河內楊天德頓首拜填諱。
(該段文中標點是為方便閱讀現在所加)
附：民國十七年《澠池縣誌》載張文林、張朝瑋政績原文
文林，字石渠，道光辛卯舉人。挑知縣，授山東泗水、泰安、汶上、鄒滕等縣令。汶俗悍抗，不納賦，吏難之，林請行。至，則喻以大義，恩威并施。汶人欣然曰： "吾今復為王民矣"。像祀之，以功當遷曹吏。索賄靳弗，應加二十九級，非例也！后晉州牧，陞曹州知府。裁差派、浚漕河、靖土匪、興學校、捕蝗、筑堤，政聲卓著，轉濟東泰武臨道。監視鄉闈，弊清竇絕。祀山東名宦，本邑鄉賢。
朝瑋，文林子。任山西靜樂、介休等縣令。后調山東蒲臺、萃縣令。陞寧海、賓州知州。在萃躬親剿匪，撫輯流亡。祀之。子兆熊山西知縣。兆漢安徽桐城、舒城令，調山東魚臺縣令。父子同堂，一時稱羨。孫偁身，兆漢子，光緒舉人，法部郎中，授山東海陽令。
(該段文中標點是為方便閱讀現在所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