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窗外鳥鳴叫醒時，習慣性地摸向枕邊的手機，卻忽然想起不必再刷凌晨的突發快訊，不必核對當日的版面清樣，也不必在早會時攥著寫滿選題的筆記本凝神細聽。日歷顯示，從10月29日開始，正式從媒體崗位退居二線。
四十年媒體生涯，像一部連軸轉的紀錄片。紙媒鼎盛期，在編輯部格子間里與文字較勁到深夜，油墨香混著速溶咖啡的味道，是每個截稿日的標配。那些年，生物鐘永遠跟著新聞節點走，暴雨中的街頭特寫，兩會會場外守過代表委員，也在尋常巷陌里記錄過小人物的悲歡。新聞的溫度與重量，早就在日復一日的奔波與書寫中，刻進骨子里。
圖為本文作者
退休最初一段時間，是種“失重”的茫然。習慣了24小時開機待命，突然關掉工作手機那周，總在凌晨三點驚醒，以為錯過緊急采訪通知；看到社會熱點事件刷屏，第一反應是抓起筆想寫評論，筆尖落在紙上才想起自己早已“交棒”；甚至路過曾經的報社大樓，腳步都會下意識地放慢，仿佛下一秒就該刷卡進門，去取那杯永遠溫熱的辦公茶。
年輕記者遇到棘手的選題，會打電話來討經驗；編輯部整理史料，會讓我幫忙回憶某篇報道的背景。每次掛掉電話，心里都暖暖的。原來退休不是與熱愛的事業徹底告別，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參與——不再沖鋒陷陣，而是做年輕人的“鋪路石”。上個月，當年帶的實習生發來她采寫的深度報道，字里行間的擔當與溫度，想起剛入行時的自己。那一刻突然明白，媒體人的傳承，從來都不是某個人的堅守，而是一代代人的接力。
如今再看新聞，心態也變了。以前總盯著標題是否醒目、邏輯是否嚴謹、數據是否準確，帶著“挑錯”的職業敏感；現在更多的是帶著理解與祝福，看到突發新聞后，會默默為一線記者捏把汗，看到溫暖的報道時，會像普通讀者一樣被打動。這種轉變，讓我重新體會到新聞最本真的力量——不是追逐流量的喧囂，而是傳遞真實的聲音，連接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前幾天整理書房，翻出一摞厚厚的剪報本，那是我從業以來發表的報道合集。紙頁已經泛黃，有些字跡被水漬暈開，但每一篇報道背后的故事都清晰如昨：采訪對象含淚的講述、深夜編輯部的燈光、拿到獨家新聞時的激動……這些記憶，是媒體生涯贈予我的最珍貴的禮物。它們讓我明白，所謂職業榮光，從來不是名利加身，而是用筆墨記錄時代，用鏡頭見證變遷，用初心溫暖人心。
夕陽西下時，會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泡一杯熱茶，看晚霞染紅天空。沒有了截稿日的焦慮，沒有了突發新聞的緊迫，生活像一杯慢煮的茶，漸漸品出了回甘。退休近兩個月，終于學會了與“忙碌”和解，與“平凡”相擁。
筆墨歇處，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曾經以新聞為業，如今以生活為詩。這份心安，大抵就是歲月最好的饋贈。（車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