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靜是鳥兒銜來的一枚松針,輕落在山巔;安閑是山谷送來的一陣風吟。山林以它獨有的方式,默默地展現著生命的精彩。
當太陽漸漸升起時,山林漸漸熱鬧起來。鳥兒的啼鳴、蟲兒的演奏,還有遠處溪流潺潺的伴唱,構成了一曲自然的交響樂。在這曼妙的樂章中,空氣里彌漫著獨特的香氣,這香氣在樹木間、林蔭下、斜陽透過的縫隙里,悄無聲息地漫開山野的韻味。
霜降過后,厚實尖細的棕褐色松針,堆疊在草葉、山石之上,像時間不斷脫落的外衣。
秋后農閑,住在山腳的鄉親們會不約而同去萬松山拾松針。今年取走一層,明年又會新落一層,就像撿拾土地里遺留的麥穗谷粒,滿是豐收的歡喜。松針燃燒時火焰白亮熾熱,是燒柴人最愛的燃料。焚燒松針,最好是雪后初霽或雨季萬物返潮之時。松煙起,炊煙也裊裊升騰,此時的香氣不再單一,與林間所有的氣息、聲響、色彩和生命融為一體。
青松也有花,農歷四月松花盛開,像鑲嵌在松針間傳播花語的小喇叭。微風拂過,松花簌簌墜落,地上便冒出一朵朵菌子,青頭菌、雞油菌、紅珊瑚菌,它們或羞澀獨綻,或相擁成簇,妙趣橫生。這景致引來了絡繹不絕的采菌人,他們逗得野兔、松鼠左竄右鉆,山林愈發熱鬧,唯有青松依舊挺拔從容,靜靜佇立在天地間。
松樹枝干被截斷或破皮時,會滲出黃色或黃棕色的黏稠汁液,淡淡的松香也隨之漫開。松香里微透著山間雨露的甘醇清冽,稀疏的日影下,還伴著三兩鳥雀的呢喃。有些植物只在雨天散發特殊氣味,它們與人一樣,也只在特定瞬間綻放獨特的光彩,正是無數個這樣的“瞬間”,釀成了山林獨有的氣息。前些年里,我們成群結隊上山拾松針、撿松塔,腳下的落葉與腐殖土,無聲述說著大自然的秘密。覆滿松針的林中小徑滑溜陡峭,稍不留意就會摔跤。摔跤時,往往能邂逅青苔、松果、草籽、白草根,還有絲絲縷縷久違的香氣——或許是春蘭殘留的氣息,也可能是鼻子的幻覺,畢竟山林的生態最易制造這般朦朧的錯覺。
山林深處,光影交錯,微風拂過,匍匐在潮濕腐殖土上的山薄荷獨自生長。薄荷香被風揚起,混著泥土的腥氣、樹葉的清新之氣,交織成大自然獨特的氣息,令人沉醉。摘下葉片的瞬間,氣味最為濃烈,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清冽氣息灌滿肺腑,如飲山泉水般洗滌著塵封的內心。
繼續往林間走,我們不時俯身,小心翼翼地挖掘地下的寶藏。每發現一株帶刺的牛防風,我們心中便涌起如獲至寶的興奮。這份山林的饋贈,無需華麗的辭藻點綴,本身就是大自然最樸實的詩篇。陽光透過葉隙灑在牛防風的籽實上,細小的毛刺銜著露珠,晶瑩剔透。用干樹枝輕碰,它的香味幾乎聞不到,可這份微不足道的存在,恰恰彰顯著生命力的頑強。
世上所有的氣味里,唯有山林幽蘭的香氣最讓人迷惑,我幾乎找不出任何詞語來描述它。它仿佛是所有氣息的秘境,人一旦被吸引,理智便會失效,只能心甘情愿地沉淪。我循著風和花香前行,只見挖蘭人成群上山,蘭草卻像在玩捉迷藏:淡綠的花瓣好似施了隱身術,眨眼便融進草葉與濃蔭里。
林子里的氣息實在豐富。除了幽蘭,還有落葉、塵泥、腐爛野果以及陽光下的干草樹枝,層層疊疊都是時間的氣息。蘭之外,我還想起馬纓花——那是童年的花神。火紅的花瓣開得熱烈,絲絨質感的花冠透著坦蕩的甜香,綻放在高處的山巖上。五月花開時,我曾爬上萬松山,香氣沿小徑一路彌漫,路邊馬纓花熱烈地盛放,蜜蜂在花叢中忙碌,濃郁的花香如影隨形,讓人沉醉不已。
我不禁思索,這些微小生命何以能散發如此迷人的氣息?或許是源于它們的頑強,又或許是大自然的神奇。時光流轉,云水千年,萬松山的草木依舊常青,它們還會在這里,等待下一個愿意駐足的人,分享自然的秘密,傳遞山林的禮贊。而我,也會帶著山林的記憶與感悟,去面對生活的每個明天,就像林間這些知名或不知名的草木,以毫不張揚的姿態,散發獨屬于自己的芬芳。
【作者簡介】

陳小果,女,筆名綠紅妝,1987年生于富源縣墨紅鎮,現供職于富源供電公司,工作之余,喜歡閱讀和文字。
來源:曲靖日報·掌上曲靖
編輯:詹宇涵
審核:盧志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