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李白有拯危濟困、建功立業的豪情壯志,也有范蠡功成名就后的歸隱之意。
李商隱亦有李白那般高遠的抱負和奮發精神,曾自比賈誼和王粲,雖然遭遇困頓,但從未消減凌云之志。
“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他有泛舟五湖之愿,但要等回天撼地之日、扭轉乾坤之時,才會飄然歸去。
所以,縱然是在升遷無望、任職東川幕府期間,他也積極尋找重返朝堂的機會,以實現未竟的理想和抱負。
彼時,西川節度使杜悰改任淮南,李商隱奉柳仲郢之命前往渝州界迎送,遂作《巴江柳》相贈,以期得到舉薦。
巴江可惜柳,柳色綠侵江。
好向金鑾殿,移陰入綺窗。——唐 李商隱《巴江柳》
簡譯:
巴江兩岸的柳樹實在惹人憐愛,翠綠的柳色浸潤到江水中,染綠了江水。
真希望能夠把這株柳樹移植到金鑾殿旁,讓它的陰涼灑落在華麗的窗前。
賞析:
巴江,指流經川東一帶的長江,西川節度使杜悰調任淮南節度使,按照禮節,東川節度使要備辦禮物,派人到兩川界首(重慶)迎送。
彼時,李商隱是東川節度府幕府判官,深得柳仲郢看重和信任,這個任務自然就落到了 他的身上。
李商隱與杜悰相識于大中五年(851年)秋,彼時,李商隱以幕府判官帶憲制的身份在西川 參與了一起刑事案件的會審。
杜悰出身自關中望族京兆杜氏,名相杜佑之孫,杜牧堂兄,娶唐憲宗長女岐陽公主為妻,大中初年出任西川節度使。
”自是依劉表,安能比老彭“,杜悰才情能力出眾,曾任宰相,威望和地位都在柳仲郢之上,故李商隱希求他能援引自己。
對于李商隱的詩文,杜悰很是欣賞,但對他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李商隱心有不甘,趁機會還要再努力一次。
故這首《巴江柳》并非單純的詠物詩,它更像是一封用柳枝寫就的“求職信”,贊嘆美景的同時,也抒發懷才不遇的苦悶。
巴江可惜柳,柳色綠侵江。
開篇以“可惜”二字點出詩人對柳樹的憐惜與珍視,巴江兩岸的柳樹,柔條紛披,枝葉繁茂,倒映在水中,竟將一江春水都染成了碧色。
這種“綠侵江”的景象,既是自然之美的極致呈現,也是詩人對自我才華的隱喻,其詩才如柳色般濃郁,卻因身處偏遠,難以被世人看見。
李商隱出身世家,自幼得到良好的教育,雖早年失孤,生活困苦,但堅強的他從未放棄寒窗苦讀。
他十六歲時,就寫出了兩篇優秀的文章《才論》和《圣論》,從而聞名鄉里,同時也得到天平軍節度使令狐楚的賞識和栽培。
他25歲考中進士,渴望在仕途上有所作為,但卻因為娶了王茂元之女,無意間被卷入了牛李黨爭,從此舉步維艱。
“虛負凌云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他的才華雖如巴江柳色,蒼翠欲滴,但卻因“不得地利”而難遇知音,以至于“徒有其色”。
所以,這“可惜”二字,既可以理解為可愛憐惜,也可以理解為惋惜之情,是惜柳,亦是自傷。
好向金鑾殿,移陰入綺窗。
李商隱中進士后,只做過短暫的弘農縣尉,和秘書省校書郎之職,其余大部分時間都輾轉幕府。
“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敗由奢”,他心懷家國天下,渴望被理解和被重用,但卻始終懷才不遇,被排擠在權力中心之外。
金鑾殿即皇宮,是權力和榮耀的象征,綺窗則是華麗窗欞的代稱,暗示著高雅與尊貴。
此句化用了《南史》中的典故,益州刺史劉悛曾獻蜀柳數株給齊武帝,武帝把它們種在太昌云和殿前,甚為鐘愛。
李商隱亦希望將巴江柳移植到金鑾殿旁,讓它的陰涼灑在綺窗前,這即是對柳樹價值的升華,也是對自我價值的期待。
所以他渴望得到杜悰的援引,讓自己的才華能像柳樹一樣,從偏遠之地進入朝廷,為國家效力,為君主分憂。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彼時,李商隱深陷牛李黨爭的漩渦,仕途坎坷如巴江之水,曲折難行。
這詩中的“巴江柳”,恰是他自我命運的隱喻:生于偏遠之地,空有翠色滿江的才華,卻難遇知音,更無緣金鑾殿的榮光。
所以,李商隱這首《巴江柳》即是一首詠物詩,更是一封“求職信”,通過描寫柳樹的命運,抒發自己懷才不遇的悲憤,以及對理想的執著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