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漫過街角時,我總愛往老城的深處走。那里沒有霓虹閃爍的喧囂,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巷口的梧桐樹下,守著夜的靜謐。而我心心念念的那盞燈火,藏在巷子的盡頭,在夜色闌珊處,暈開一片暖黃。
那是外婆家的窗燈。記憶里的每個冬夜,放學回家的路都格外漫長。風卷著枯葉,在巷子里打著旋兒,寒意順著褲腳往上鉆。我縮著脖子,踩著青石板路上的碎月光,一步一步往家挪。遠遠的,就能看見那盞燈——掛在老式木格窗上,玻璃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燈光透過水汽漫出來,像一團柔軟的棉絮,把整條巷子都裹得暖融融的。
走近了,能聽見廚房里傳來的聲響。風箱呼嗒呼嗒地響,鐵鍋與鍋鏟碰撞出清脆的叮當聲,間或夾雜著外婆的咳嗽。推開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帶著紅薯粥的甜香。外婆總是系著藍布圍裙,站在灶臺前,見我進來,便笑著招手:“快過來暖暖手,粥剛熬好。”昏黃的燈光落在她的銀絲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眼角的皺紋,也仿佛盛滿了歲月的溫柔。
后來我長大了,搬進了高樓林立的新區。夜晚的窗外,是一片璀璨的燈海,霓虹閃爍,流光溢彩,卻總少了些什么。直到某個加班的深夜,我驅車路過老城,鬼使神差地拐進了那條熟悉的巷子。青石板路依舊,梧桐樹依舊,而巷子盡頭的那盞燈,竟然還亮著。
外婆早已不在了,房子換了新的主人。可那盞燈,還是記憶里的模樣,昏黃的光,在夜色里輕輕搖曳。我停在巷口,望著那盞燈,忽然就紅了眼眶。原來那些被時光帶走的歲月,從來都沒有真正消散。它們就藏在這闌珊處的燈火里,藏在紅薯粥的甜香里,藏在每一個想起外婆的瞬間。
夜風拂過,帶來巷子里的草木清香。我轉身離去,身后的燈火,依舊在闌珊處亮著。那是家的方向,是歲月的饋贈,是我走得再遠,也不會忘記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