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大地的褶皺里,藏著一方被時光雕琢的秘境,它叫嵖岈山。沒有嵩山的巍峨肅穆,沒有太行的雄渾蒼茫,嵖岈山似一位婉約又硬朗的中原雅士,將水墨丹青的靈秀與花崗巖地貌的奇崛,揉成了獨一份的風骨。冬日踏訪,霜染層林,石映寒天,更添幾分清絕韻味;春來踏青,山花漫野,鳥鳴澗谷,又藏著無限生機。這片山,是大自然寫給中原的情書,一筆一畫,皆是深情。
初識嵖岈山,便會被它的石頭所驚艷。億萬年前的地殼運動,讓這里的花崗巖掙脫地心的束縛,在豫南的沃土上拔地而起。它們不是規規矩矩的方石圓巖,而是千姿百態,各顯神通。有的如劍指蒼穹,鋒芒畢露,直插云霄;有的似巨象汲水,垂首俯身,憨態可掬;有的像老僧打坐,閉目凝神,超然物外。最妙的是那“天下第一石猴”,蹲踞在山巔,眉眼分明,神態逼真,仿佛下一秒就要縱身一躍,踏著祥云而去。相傳這便是《西游記》的靈感之源,吳承恩當年游歷至此,見此石猴奇景,才寫下了美猴王大鬧天宮的傳奇。風吹過石隙,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山的低語,又像是猴的啼鳴,恍惚間,竟覺得那石猴真的有了靈氣。
沿著蜿蜒的石階向上攀登,腳下的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帶著溫潤的觸感。石階兩旁,是茂密的林木,松、柏、槐、櫟,高低錯落,郁郁蔥蔥。春日里,新葉嫩綠,山花爛漫,連翹的金黃、杜鵑的嫣紅、紫藤的淡紫,點綴在蒼松翠柏之間,像一幅打翻了的調色盤。夏日時,濃蔭蔽日,蟬鳴陣陣,山風穿過林梢,帶來絲絲涼意,是避暑的絕佳去處。深秋時節,層林盡染,楓葉紅似火,銀杏黃如金,漫山遍野的斑斕,倒映在山間的清潭里,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冬日雪后,瓊枝玉樹,銀裝素裹,石頭披著白霜,林木掛著冰棱,整個嵖岈山成了一片琉璃世界,靜謐而圣潔。
行至山腰,忽見一泓清泉,從石縫間汩汩流出,匯成一汪碧綠的潭水,名曰“天磨湖”。湖水清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陽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湖邊的蘆葦隨風搖曳,偶有白鷺掠過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若是恰逢清晨,薄霧繚繞,湖水與遠山相映,恍若仙境。沿著湖岸漫步,聽泉水叮咚,看飛鳥翔集,塵世的喧囂仿佛都被這湖水滌蕩干凈,心也變得澄澈起來。
嵖岈山的美,不僅在石,在林,在水,更在那份藏在山水間的人文底蘊。山間的亭臺樓閣,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包公祠”里,供奉著鐵面無私的包拯,古柏森森,香火裊裊,訴說著百姓對清官的敬仰;“舞陽侯祠”中,紀念著西漢名將樊噲,斑駁的石碑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見證著英雄的傳奇。還有那隱于山林的古寺,晨鐘暮鼓,禪意悠悠,讓人心生敬畏。山腳下的村落,白墻黛瓦,炊煙裊裊,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著這片山水,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他們的臉上,帶著中原人特有的淳樸與憨厚,見了游客,會熱情地招呼,遞上一杯熱茶,聊聊山里的故事。
登上山頂,極目遠眺,豫南的風光盡收眼底。連綿的群山,像一條條巨龍,盤踞在大地上;田野阡陌,縱橫交錯,如一幅巨大的棋盤;村莊錯落,炊煙裊裊,似點點星辰。寒風拂面,衣袂飄飄,頓覺心曠神怡,寵辱偕忘。那一刻才懂,古人為何偏愛登高望遠,原來站在山巔,方能體會“一覽眾山小”的豪情,方能看透“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人生哲理。
嵖岈山,它沒有名山大川的赫赫聲名,卻有著獨屬于自己的靈秀與風骨。它是豫南大地上的一顆明珠,靜靜綻放著光芒。它不喧囂,不張揚,只等有緣人,踏山而來,與它相遇,與它對話,在山水間,尋得一份內心的安寧。
這便是嵖岈山,一幅刻在花崗巖上的水墨丹青,一首寫在豫南大地上的田園詩。來過,便不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