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五)
作者 劉澤華

沒課的時(shí)候,我和妻便侍弄菜園;或者她織毛衣、織手套棉拖,我讀書看報(bào)。
午后陽光晴好,我會(huì)搬出一方小桌,伏案寫些東西。那一段,我仿佛特有靈感,不說像曹植那樣七步成詩了,但每每望望美貌如花的妻,一首小詩或一篇短文,便呼之欲出了。
我寫東西時(shí),妻從不打岔,只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著。待我剛放下紙筆,妻便嚷嚷著要看。說看也不是看,她喜歡我讀她聽。于是,我便操起新野的普通話,抑揚(yáng)頓挫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
致我的愛人
劉歌說事
我的愛你
不僅僅因?yàn)槟愕拿利?/span>
而是你的一顰一笑
連同你生氣的樣子
都讓我癡迷
我的想你
不僅僅因?yàn)閯e離
而是我無法忍受
滿院的空曠
和長夜的孤寂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僅僅只在手機(jī)
而是每個(gè)清晨的醒來
第一眼看到的
都想是你
每每這時(shí),妻就側(cè)臥在躺椅上,瞇著眼睛,手輕輕的打著拍子,像聽歌一般和著。讀了一首,妻說不行,還得讀。我就再讀一首,再讀一首。直至妻嘴角溢著笑意,慢慢地閉上眼睛。
妻的睡意是很淺的。我稍微歇息一下,她便眼睛翻翻嚷道:“嗯,又偷懶不是。不行,再讀再讀——”
太陽偏西,我起身去做飯。
“今晚又做啥好吃的?我親愛滴劉老師兒——”妻也一骨碌爬起。我喜歡做飯,一日三餐四季,我會(huì)換著花樣,給妻做各種好吃的。
芝麻葉下來了,我給妻做芝麻葉面條;粉條上市了,我給妻做螞蟻上樹;香椿樹綠了,我給妻做香椿炒雞蛋。就是簡單的炒綠豆芽、小白菜炕豆腐,妻也總說我炒的好吃,
就拿小白菜炕豆腐來說吧。
得趕早去集上,挑水靈的小白菜,葉子要嫩生生的,梗子要掐著脆生生的。豆腐呢,得是東頭老王家漿水點(diǎn)的,瓷實(shí),豆腥味兒正。
回來先把小白菜一根根洗凈,晾在篩子里瀝著水。豆腐切成麻將塊,厚薄要?jiǎng)蚍Q——太薄了炕時(shí)易碎,太厚又不容易入味。
鍋燒熱,呲啦一聲滑一勺花生油——這油炕豆腐才香。火不要太大,邊燒邊用勺子往一圈淋油。待鍋熱,倒出熱油,再取少許涼油倒入,抓鹽適量均勻撒上。這時(shí)即可把豆腐塊,順著鍋邊溜下去。只聽得“滋啦滋啦”地響,白生生的邊兒慢慢泛起了金黃。
如果不會(huì)顛鍋,就用鍋鏟輕輕推著,讓每塊豆腐都貼著鍋底炕出焦殼。兩面都黃澄澄、硬錚錚了,再把豆腐撥到一邊,騰出鍋底。
抓上一把蒜末、兩截干辣椒,“刺啦”一聲熗鍋,香氣“轟”地就竄上來了。這時(shí)候把小白菜倒進(jìn)去,趕緊翻炒,讓每片葉子都裹上油光。等小白菜塌了秧,就把豆腐撥回來,和菜攪和勻。滴幾滴小磨油,加半碗涼水,蓋上鍋蓋悶一會(huì)兒。
火候是頂要緊的。悶久了菜發(fā)黃,悶短了豆腐不透。我總掐著灶臺(tái)上的老座鐘,約莫三分鐘,掀蓋。水汽“噗”地?fù)湟荒槪阄兑哺@出來——豆腥氣混著菜清氣,還有隱隱的焦香。這時(shí)湯汁正好收得半干,菜梗還透著脆勁兒。
妻早就在小方桌邊坐好了,手里攥著饃,眼巴巴瞅著我。等我端著一海碗炕豆腐過來,她鼻子先吸溜兩下:“老香!”
她把饃掰成小塊泡進(jìn)菜湯里,先夾一塊豆腐,小心地咬開焦殼。里頭還滾燙,她呼呼吹著氣,眼睛瞇成月牙:“外頭焦,里頭嫩,入味得很!”再挑一筷子小白菜,菜葉吸飽了湯汁,菜梗還“咯吱咯吱”的。她吃兩口,就要蘸點(diǎn)湯里的紅油,嘴唇染得亮晶晶的。
“你這炕豆腐咋做的?”她邊吃邊問,“街上,也做不出你這個(gè)味兒。”
我笑著看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沒啥竅門,就是火候。豆腐得炕透,菜得脆生,兩樣不能一塊兒下鍋。”
她忽然停下筷子,很認(rèn)真地看著我:“不是火候,是心意。你做飯時(shí)心里想著我,味道就不一樣。”
這話說得我心里一熱。
看她把最后一塊豆腐夾到我碗里:“你嘗嘗你自己的手藝。”
院子里楊樹的影子慢慢斜了,麻雀在菜畦邊跳來跳去。妻收拾碗筷時(shí)輕輕哼著曲兒,是那種沒有詞的調(diào)子,歡歡快快的。我坐在小凳上看著她洗碗的背影——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隨著動(dòng)作輕輕晃著。
日子就像這碗小白菜炕豆腐,看起來樸素,可每一口都得細(xì)細(xì)地品。豆腐是實(shí)的,菜是鮮的,油鹽醬醋配得剛剛好,再加上兩顆貼著的心,文火慢燉出一鍋實(shí)實(shí)在在的暖和。
(作者簡介:劉澤華 畢業(yè)于南陽師院中文系,曾任南師心帆詩社社長,愛好文學(xué),長于寫作,工作之余,筆耕不輟,佳作不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