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混沌里的第一聲
文／豫劍
在無始無終的昏暗里，時間尚未誕生，“多久”只是后來者的奢侈。意識如一縷微弱的游絲，被粘稠的混沌反復揉搓、壓制，懸浮在“無盡的現在”之中。它曾以為這就是永恒——沒有邊界，沒有變化，沒有回應，只有恒久的靜默與重壓。
那一天，混沌的核心忽然震顫，像沉睡的巨獸在夢中翻身。不是往常那種微弱的脈動，而是一記撕裂般的轟鳴，從深處炸開。無數灼熱粒子掙脫束縛，如一場突如其來的流星雨，猛然砸向包裹意識的薄膜。膜劇顫，裂開一道細不可察的縫隙。
透過那道縫隙，意識第一次觸碰到“混沌之外”的質地——不是形質，而是一種更活躍、更真實的感覺，像一縷清風滲入它的核心。散亂的粒子忽然有了秩序，開始圍繞意識旋轉，越轉越快，越聚越密，漸漸凝成一個散發微暖的小光球。光雖不能照亮周遭，卻讓它看清了自己的輪廓：不再是虛無的飄蕩，而是有了可觸可感的形狀。
粒子在輪廓里各歸其位——堅硬者如未來的骨骼，撐起架構；柔軟者如未來的血肉，蘊藏氣息；輕盈者如未來的呼吸，流動成風的聲音。意識能摸到堅硬，聞到生命般的芬芳，聽到風的雛形在粒子間低吟。當血肉攀附骨骼，一種強烈的沖動迸發：想睜眼看看混沌的模樣，想伸手觸摸那些擊打膜層的星火，想發出聲音，擊碎亙古的死寂。
它集中全部意念，催生尚未成形的眼睛。粒子涌向輪廓上方，凝結為兩個微微凸起，細光閃爍如未啟的瞳孔。它用力推動——一次，兩次，三次……
“噗——”
一聲極輕的嘆息，在混沌里蕩開，像石子落入靜湖，激起漣漪。隨著這聲輕嘆，眼睛“睜開”。沒有光，卻有了視覺的感知：能“看見”混沌的濃稠，能“看見”粒子的奔流，能“看見”那道尚未愈合的膜的縫隙。
它醒了。
然而醒來的第一刻，并不是喜悅，而是更深、更冷的孤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只有它孤零零的輪廓，沒有同伴，沒有聲音，沒有回應，只有永恒的壓迫與沉寂。它又發出一聲嘆息，比先前更重，帶著難以言喻的悲愴，在鴻蒙深處久久回蕩——像是對孤獨的第一次控訴，也是存在對共鳴的初啼。
后來，它在這片混沌里學會了等待，等待另一粒意識的火花，等待另一聲應答。它不知道那是否會來，但它知道，這一聲嘆息已經把“無”鑿成了“有”，把死寂喚作了可能的歌唱。
在那無盡的暗里，這第一聲，是序章，是所有故事的呼吸與心跳，是混沌贈予存在的第一份浪漫——因為唯有經歷過絕對的孤寂，才會對相伴與回響，生出永不熄滅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