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春旭
龍伯今年80歲。他祖蔭福澤,寬厚仁慈,樂施好善,口碑極佳。27歲那年,喜事連連:先是和村里那個出了名的,曾打過一次大架的混世魔王“鷹哥”握手言和;再是在村里比武大會上,一個騰空翻躍絕世輕功讓村人驚為天人;還有就是早年走失的三個同胞兄弟都有了著落,其中一個叫“小澳”的弟弟還更改了身份。最得意的是意外收養了一個棄子。
那是一日晨練歸來,伸腿舒筋之際,忽聞道旁一坑塘處有嬰兒啼哭。循聲過去,乃見一株櫻花樹下擺放一精致包裹,白綢紅帶纏繞,中有一嬰兒,五官不整,四肢短小,眼尚未睜,胎痕猶存。四下環顧,不見一人,呼喊數聲,仍無回音,想必是一輕佻女子與人偷合,產后狠心一甩了之。
唏噓一陣,龍伯便解開包裹,但見一白底紅字紙片,上書:“不要問我從哪里來,也不要問我到哪里去。我的父母姓甚名誰無所謂,第一個見我者即我父母。’’落款“小人兒”,其余不詳。龍伯心想,這女子倒也有趣,野也快樂,生也隨意,棄也灑脫。罷了,抱回家便是,只要精心調養,說不定日后還能跟著享福哩。
龍伯本就心大,便與老伴和兒女們商量,將數年積蓄悉數取出,和現代人一樣,買來奶粉、玩具、尿不濕、嬰兒床之類,和晨練說了聲“拜拜”,便在家專心教養起小人兒來。
小人兒肉團一般,盈手可握,但食量蠻大,卻日不見長。龍伯每每外出,總是手托懷揣,生怕摔著碰著。眼看快到周歲,小人兒仍立地不穩,半睡半醒,無言無語。龍伯四下尋藥訪醫,終不見效,內心便有些焦躁不安。
一日,有一白眉長髯老道主動登門,對小人兒五體七竅拍打了一遍,道:“只恐你來得去不得!。”高聲唱:“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叫一聲小人兒細聽端底……”俯身對龍伯耳語:“你帶他云游去吧!”轉身即逝。
龍伯參悟數日,不解其意,想必老道是個異人,便帶小人兒外出游玩,心想小人兒到了外地,見了美景,或許能洞開眼界,增長才智,長得快些。
二人逶迤南下東向,先是游賞至桂林。但見山青水秀,風景如畫,美不勝收。只可惜小人兒仍無興致,慵懶在懷,不肯動彈。但在銀子巖里,快出洞口處,見頭頂懸一對鐘乳石,導游正饒有興趣地講解:“此為溶巖,宛若女人雙乳。諸君請看:乳房何等的飽滿,乳頭怎樣的嫣紅!再看乳頭還在滴水,可謂乳汁。大家注意了:滴在身上,一滴得官運,兩滴得財運,三滴就交桃花運了!”游人摩肩接踵,紛爭水滴,以求轉運。托著小人兒的龍伯見小人兒嘴唇蠕動了一下,一滴水恰好落其口中,小人兒啜口飲下,面露喜色。張口再要時,被游人推搡出洞口。
轉至廈門。在海洋館徜徉,一路上小人兒睡著一般。待來到世界上最大的鯨魚標本前,小人兒眼睛突然睜開,目光如炬,情緒激動。龍伯隨他眼光看去,但見置于鯨魚標本旁有一碗口粗竹筍模樣的家什,根粗頂尖,碩大無比。旁邊立一豎牌,牌上用中、日、韓三國文字說明:“此為鯨魚生殖器”。 小人兒“咦”了一聲,登時從龍伯懷里掙脫滾下,橄欖球般滾到那家什根下,一陣狂吻,嘖嘖有聲。眾人愕然,年輕導游嚇得花容失色,直呼保安。
最后沿海向北,折至威海。劉公島上,風光旖旎,游人如織,甲午戰爭紀念館前更是人山人海。劉公雕塑前,游人無不對劉公肅然起敬,紛紛留影紀念。唯有小人兒在龍伯懷里臉色鐵青,面目猙獰,狂扭不已,原本噙在嘴里的粗短小手突然伸出,直指劉公,厲聲尖叫:“你奈我若何?!你奈我若何?!”聲音怪異,似是氣極,又很得意,更露張狂,直叫人心里發顫、汗毛倒豎。龍伯先是驚詫,再是疑惑,后是醒悟,終于明白了些什么。憤怒至極,從懷里猛地抓住小人兒雙腿,凄聲罵道:“狗日的!喂不熟的狗雜種!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看我不毀了你……”言罵中,猛地摔將下去。劉公雕塑的基石上,只見白光一閃,小人兒頓成肉漿,周圍泛起一片腥臭。
更讓人驚恐怪異的是,肉漿僵尸變異般,旋即化作一股青煙,掠過海面,隨風飄流而去……
(謹以此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
(此小說創作于2011年9月18日,同年11月23日發表于巜天中晚報》,次又選登在《天中文苑》上;2017年參加第二屆“中國散文網”征文大賽獲金獎,作品被《中國時代文藝名家代表作典籍》收藏。此有改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