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胡毓坤雖未成功,卻如一記重錘砸在偽政權的脊梁上。他肩骨碎裂、右胸淤血,更致命的是——威信崩塌。日軍顧問團開始質疑他的掌控力,豫州自衛軍內部人心浮動,幾個縣的民團首領暗中觀望,只待風向一轉便另投新主。
而這一切,恰是劉子龍與蘇曼麗所要的“亂局”。

此前,因他們及時將日軍“秋季掃蕩”的詳細計劃傳回軍統與八路軍豫西聯絡站,鬼子在豫東的攻勢慘遭伏擊,損失一個中隊、三輛裝甲車,連后勤補給線都被切斷。華北方面軍震怒,密令駐開封特務機關趁青紗帳尚未長起、田野尚裸之際,發動一次代號“春雷”的春季掃蕩,徹底剿滅豫中抗日力量。
而這場掃蕩的命脈——豫州自衛軍城南彈藥庫,就藏在廢棄的民豐面粉廠地下。
這里名義上歸徐中立管轄,實則由日軍顧問團直接監督。庫內存有步槍子彈三十萬發、手榴彈兩千枚、擲彈筒炮彈三百箱,更有五十桶凝固汽油彈——那是專為焚燒村莊、驅趕平民而備的“地獄之油”。情報顯示,日軍已擬定清單:“凡疑似藏匿游擊隊之村落,一律焚毀,不留活口。”
月光如霜,灑在開封城南的荒地上。
枯草伏地,墳塋如丘,夜梟低鳴,仿佛大地也在屏息等待一場風暴。
劉子龍、蘇曼麗、謝文甫、關會潼四人伏在三百米外的亂葬崗后,身披麻布偽裝,與夜色融為一體。望遠鏡中,面粉廠圍墻高聳如獄,頂部纏著帶刺鐵絲網,每隔二十米便有一盞探照燈緩緩掃過,光束如巨獸的眼睛,冷酷而警覺。
“兩班崗,每班四人,半小時換哨。”謝文甫低聲匯報,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東角有暗哨,藏在槐樹后;西墻有巡邏隊,每二十分鐘繞行一圈,路線固定。”
“日軍顧問晚上八點查庫,九點走。”關會潼補充,手指在泥地上畫出簡圖,“之后只剩偽軍看守,但半夜十二點、兩點仍有巡查,帶狼狗。”
蘇曼麗從包袱里取出四套偽軍軍服,肩章、臂章一應俱全:“這是周明提供的,尺寸正好。他還說,今晚值班的班長是他表弟,好酒貪杯。”
劉子龍點頭,目光如刀:“按計劃——謝文甫、關會潼扮成送酒菜的伙夫,在東門糾纏守衛,制造混亂;我和蘇曼麗趁機從西墻通風口潛入。炸藥用定時燃燒裝置,設三十分鐘后引爆。我們從北面排水溝撤出,接應點在‘老趙豆腐坊’后院。”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三人,語氣沉如鐵:“記住,只炸彈藥,不殺人。我們的目標是癱瘓‘春雷行動’,不是打草驚蛇。若傷及無辜,便是助紂為虐。”
八點五十分,一輛破板車吱呀駛向面粉廠東門,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呻吟。
謝文甫和關會潼穿著油膩的伙夫服,頭戴破氈帽,車上擺著燒雞、醬肉、鹵蛋和兩壇老酒,香氣四溢。
“兄弟辛苦了!”謝文甫操著地道的河南腔,把酒壇往哨兵懷里塞,“徐司令賞的!說今兒查庫辛苦,讓大伙兒暖暖身子!”
偽軍哨兵鼻子一抽,酒香撲鼻,眼睛頓時亮了,喉結滾動:“這……這不合規矩啊,上頭剛下令,今晚禁酒。”

“規矩?”關會潼笑著打開酒壇,舀了一碗遞過去,熱氣騰騰,“司令都發話了,還能有假?你要是不信,我這就回去問問他老人家!”
兩個哨兵對視一眼,終究抵不過酒肉誘惑,接過碗便喝。
謝文甫趁機摟住一人肩膀,故意把雞油蹭到對方衣領上:“哎喲,弄臟了!來,我給你擦擦!”
借著擦拭,他將兩人引到遠離崗哨的角落,又灌了幾碗,直喝得對方眼花舌僵、腳步踉蹌。
就在兩人醉醺醺笑鬧之際——
西墻下,劉子龍與蘇曼麗已悄然摸至通風口。
通風口距地三米,覆著鐵柵,但因年久失修,螺絲早已銹蝕松動。
劉子龍蹲身搭人梯,蘇曼麗踩上他肩頭,動作輕盈如燕。她掏出特制扳手,擰下四顆螺釘,輕輕取下鐵板。翻身進入,劉子龍緊隨其后,落地無聲,連塵埃都未驚起。
地道內霉味刺鼻,墻壁滲水,腳下積水沒踝。
劉子龍舉著手電筒,光束掃過一排排木架——凝固汽油彈、毒氣罐、機槍彈鏈、擲彈筒炮彈,密密麻麻,堆積如山,像一座死亡之山,沉默而猙獰。
“三十箱汽油彈,目標明確。”蘇曼麗迅速繪制草圖,指尖微顫,聲音幾不可聞,“標簽寫著‘優先用于平民區清剿’……他們真打算燒村。”
劉子龍想起松井在酒會上的獰笑:“中國人像老鼠,藏在洞里,得用火燒干凈。”
他咬牙,從背包中取出定時燃燒裝置——一個改裝的德國鬧鐘,連接著浸滿煤油的棉繩,末端綁著鎂粉引信,遇熱即爆。
“放中央,連通汽油引信。”
他撕開汽油彈外包裝,倒出半桶汽油,沿彈藥架鋪設一條“火路”,直通通風口。火油在地面蜿蜒,如一條蟄伏的赤蛇,靜待覺醒。
“十分鐘夠了。”蘇曼麗檢查裝置,確認無誤,“鬧鐘設在00:30,我們還有二十分鐘撤離。”
00:10,兩人從通風口爬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00:30,一聲沉悶的“嗤”響從地下傳來。
棉繩燃盡,鎂粉爆燃,火舌瞬間舔上汽油——
轟!!!
第一聲爆炸如地心怒吼,緊接著是連環爆響,磚石崩裂,鐵門炸飛,彈片橫飛如雨。整座面粉廠在火光中顫抖、坍塌,火球沖破通風口,直射夜空,映紅十里云層。
偽軍宿舍一片混亂,有人尖叫:“共匪偷襲!”有人抱頭鼠竄,連鞋都來不及穿。巡邏犬狂吠不止,卻被爆炸聲嚇得夾尾鉆入草叢。

東門口,謝文甫一掌劈暈醉醺醺的哨兵,與關會潼迅速換上偽軍服,混入亂軍之中,一邊喊“救火!”,一邊悄悄剪斷電話線。
北面排水溝,劉子龍與蘇曼麗匯合,遠遠望見那朵盛開的“死亡之花”在夜空中綻放,絢爛而殘酷。
“成了。”蘇曼麗輕聲道,臉上沾著灰燼,眼中卻燃著火。
劉子龍望著那片火海,聲音低沉如禱:“這一把火,燒的不只是彈藥。
是他們的‘春雷行動’,是他們的屠村計劃,是他們妄圖焚毀良知的——火種。
今日我們以火止火,明日,必以光驅暗。”
清晨,全城震動。
《開封新報》頭版登出:“豫州自衛軍彈藥庫昨夜遭共黨破壞,損失慘重,春季治安強化行動被迫延期。”
徐中立暴怒,摔碎茶杯,下令徹查,懸賞五百大洋捉拿“縱火逆賊”。
卻不知,真正的“副官”正站在他身后,低聲勸慰:“司令息怒,恐防內部有鬼。不如……先查查那些近日頻繁出入倉庫的‘顧問’?”
劉子龍與蘇曼麗回到城西秘密據點時,天已微明。
他們臉上還沾著夜里的塵土,衣襟焦黑,袖口有火燎的痕跡。
可眼神卻比晨星更亮。
蘇曼麗拿著毛巾,擦了一把臉,水珠順著下頜滑落,滴在桌上,像一滴未流的淚。
“下一步,”她聲音冷靜如刃,“刀該向漢奸和吉川的頭上砍去了。”
劉子龍點頭,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陽——金光刺破云層,灑在殘垣斷壁之上,仿佛為這座飽經戰火的城池披上一件新生的衣裳。
他們是以塵煙為裳的夜行者,
是火中的執燈人,
是黑暗里不肯閉眼的守望者。#創作挑戰賽十一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