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老杏樹又落了一地花,粉白的瓣兒被春雨打濕,黏在青石板上,像誰哭落的淚。陳奶奶蹲在樹下,用竹掃帚一下一下掃著,動作慢,影子也跟著挪得緩。
“陳奶奶,掃啥呢?落了還能開,不值當費這勁?!彼涂爝f的小馬停下車,朝她喊。
陳奶奶抬頭,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這樹陪我五十年了,見不得它蔫著?!?/div>
這棵杏樹是老伴當年親手栽的,那時他們剛搬來這條巷,他笑著說:“等樹結了杏,咱孫子就能摘著吃了?!焙髞韺O子真的來了,每年春天纏著要爬樹,老伴總護著:“別急,青杏酸,等黃了再摘?!?/div>
可去年冬天,老伴走了,杏樹好像也跟著蔫了。開春時,枝頭的花苞稀稀拉拉,如今落了花,竟連個青杏的影子都沒瞧見。陳奶奶掃著花瓣,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風吹走了柳絮,連痕跡都留不下。
小馬看她落寞,轉身從車上搬下一個紙箱:“您兒子寄來的,說是給您解悶的?!?/div>
陳奶奶拆開來,是個老花鏡,還有一包花籽——向日葵的。兒子在電話里說:“媽,您總守著老杏樹,不如種點新的,向日葵跟著太陽轉,看著熱鬧?!?/div>
她捏著花籽,走到老杏樹旁的空地,蹲下身慢慢刨土。泥土混著杏花的香氣,她忽然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是顆青杏,藏在枝葉下的枝椏間,小小的,青澀得很,卻穩穩地掛著。
陳奶奶愣了愣,忽然笑了。她把花籽埋進土里,又給老杏樹澆了水。風吹過,枝頭剩下的花瓣簌簌落著,可那粒青杏,在春光里格外顯眼。
后來的日子,陳奶奶每天都去看。青杏慢慢長大,向日葵也發了芽,嫩黃的芽尖頂著土塊,怯生生地探出頭。巷子里的人常看見她坐在樹下,一邊給向日葵澆水,一邊念叨:“你看,老的沒走,新的又來了。”
入夏時,老杏樹結了滿樹黃杏,向日葵也長到半人高,花盤朝著太陽,金燦燦的。陳奶奶摘了杏分給鄰居,小馬咬著甜杏說:“陳奶奶,您這樹,今年比往年結得還多?!?/div>
她望著滿院的熱鬧,想起老伴當年的話,忽然覺得,那些落下的花,從來都不是結束。就像柳絮吹盡的地方,總有芳草萋萋;就像老杏樹的花謝了,青杏會結,向日葵會開,日子也總在零落里,生出新的希望來。


